安全通道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关上,隔绝了走廊的惨白灯光和追兵的呼喝。瞬间,无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裹挟着冰冷的、混杂着灰尘和铁锈的潮湿气息,将林晓和沈铎彻底吞没。
“走!”沈铎的声音在黑暗里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攥着林晓手腕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拖着她跌跌撞撞地向下狂奔。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保镖粗鲁的撞门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放开我!沈铎!你要带我去哪?!”林晓的理智在巨大的冲击下勉强回笼一丝,惊惶、愤怒、还有对沈铎意图本能的怀疑瞬间涌上心头。母亲离世的巨大悲恸和顾承烨遇袭生死不明的震惊在她脑中疯狂撕扯,让她像个被狂风蹂躏的破布娃娃。手腕的剧痛和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她挣扎着,试图甩开沈铎的手。
“想死就留下!”沈铎猛地回头,在黑暗中,林晓依稀能看到他眼中锐利如刀锋的寒光,那里面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冰冷的现实和不容置疑的决断。“顾鸿涛的人马上就到!他们不会给你哭的机会!不想和你母亲一样不明不白地躺进太平间,就给我闭嘴!跑!”
“太平间”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林晓的心脏!她浑身剧烈一颤,母亲最后躺在病床上的苍白面容和那声冰冷的“嘀——”声再次席卷而来,几乎将她再次拖入崩溃的深渊。但沈铎话语里赤裸裸的死亡威胁,以及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脚步声,像一盆混合着冰块的冷水,浇熄了她部分的混乱,激发出求生的本能。
她不再挣扎,任由沈铎拽着,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跟上他的步伐。一步,两步…冰冷的台阶仿佛没有尽头,黑暗吞噬着方向感,只有沉重的喘息声、急促的脚步声和身后越来越近的威胁在死寂中无限放大。
“他们在下面!堵住出口!” 一个保镖的声音隐约从下方传来!
沈铎猛地刹住脚步!“该死!”他低咒一声,没有丝毫犹豫,拉着林晓猛地撞开旁边一扇标着“B2”的安全门!
门后并非出口,而是地下二层的停车场。巨大的空间里弥漫着汽油、橡胶和潮湿混凝土混合的阴冷气味。惨白的顶灯照亮一排排沉默的钢铁巨兽,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怪兽。空旷的环境里,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危险感陡增。
“这边!”沈铎眼神锐利地扫视一圈,拉着林晓迅速闪入两辆高大的SUV之间的狭窄缝隙,暂时遮蔽了身形。他迅速脱下被雨水和血渍浸染的深灰色风衣,反手粗暴地裹在林晓身上,宽大的衣摆几乎将她整个人罩住,遮住了她染血的衣袖和苍白的脸。
“低头!别出声!”沈铎压低声音,气息喷在林晓耳边,带着不容抗拒的紧迫感。他自己则像一尊融入阴影的雕塑,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停车场里的动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手电筒光柱的胡乱扫射,在车身上晃动。
“仔细搜!他们跑不远!顾先生交代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领头保镖的声音带着凶狠。
光柱几次险险地从他们藏身的缝隙边缘掠过。林晓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几乎停滞。她紧紧攥着沈铎风衣的衣角,冰冷的皮革触感让她稍微找回一丝现实感。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可触。
脚步声在附近徘徊了片刻,似乎没有发现异常,渐渐朝另一个方向远去。
沈铎没有立刻动作,又等了几秒,确认追兵走远,才低声道:“走!跟着我,贴着车走!”
他像一只经验丰富的夜行动物,利用车辆的掩护,在巨大的停车场里快速穿梭。林晓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高跟鞋早己不知去向,冰冷的混凝土地面透过薄薄的丝袜刺痛着她的脚底,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突然,沈铎猛地将她往旁边一辆黑色商务车后一推!几乎同时!
“哒哒哒——!” 一串急促的枪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炸响!子弹打在旁边的车身上,迸溅出刺眼的火星!是消音手枪,声音沉闷却杀机凛然!
有埋伏!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趴下!”沈铎厉喝,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扑出,就地翻滚!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小巧的黑色手枪,在翻滚中毫不犹豫地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还击!
“砰!砰!” 精准的两枪点射!
远处一辆轿车后面传来一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林晓蜷缩在冰冷的车胎后面,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开来,死亡的呼啸擦身而过。她看到沈铎在枪林弹雨中冷静地移动、反击,每一次开枪都带着一种冷酷的精准。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偶尔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沈铎!他像换了一个人,一个在黑暗中游刃有余的…猎人?还是杀手?
又有两个身影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枪口闪烁着致命的幽光!
“走!”沈铎一把拽起几乎的林晓,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一边精准地压制射击,一边朝着停车场深处一辆不起眼的、车身布满灰尘的旧款黑色吉普车冲去!
子弹在他们身边呼啸!打在地上溅起水泥碎屑,打在车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林晓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双腿拼命奔跑。
沈铎冲到吉普车驾驶位旁,动作快如闪电地拉开车门,将林晓粗暴地塞进副驾驶!“趴低!”他低吼着,自己也迅速钻进驾驶座,几乎是同时,钥匙插入,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
“砰!砰!” 挡风玻璃上瞬间炸开两朵蛛网般的裂纹!一颗子弹擦着沈铎的肩膀飞过,带出一道血痕!
沈铎眼神冰冷,看都没看伤口一眼,猛地挂挡,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沉重的吉普车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轮胎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卷起一阵烟尘,朝着出口方向狂飙而去!
“拦住他们!” 保镖的怒吼和枪声在车后响起,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车尾和后备箱上!
吉普车咆哮着冲出地下停车场,一头扎进外面倾盆的暴雨之中!密集的雨点瞬间将布满灰尘的车窗冲刷得一片模糊,车灯在雨幕中劈开两道昏黄的光柱。冰冷的雨水顺着破裂的挡风玻璃缝隙渗入,滴落在林晓的脸上,混合着她未干的泪水和冷汗。
沈铎紧握方向盘,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后视镜。一辆黑色的SUV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停车场出口紧追而出,车灯在雨幕中拉出两道狰狞的光轨!
“坐稳!”沈铎低喝一声,猛地一打方向盘!吉普车在湿滑的街道上甩出一个惊险的漂移,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险之又险地避开一辆迎面驶来的出租车,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
巷子两边是低矮破旧的民房,悬挂的霓虹招牌在雨水中闪烁着迷离而肮脏的光。垃圾桶被狂风吹倒,垃圾散落一地。积水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形成浑浊的水洼。
“砰!” 追车的SUV显然也冲进了巷子,车头狠狠撞在吉普车的后保险杠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林晓整个人向前扑去,额头重重磕在前挡板上,眼前金星首冒!
沈铎猛踩油门,吉普车引擎嘶吼着,凭借着更高的底盘和沈铎精湛的车技,在狭窄泥泞的巷道里左冲右突,试图甩掉身后的尾巴。雨刮器疯狂摇摆,视线依旧模糊。两辆车如同困兽,在狭窄的巷道里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不断碰撞,溅起浑浊的泥水。
“他们…他们到底是谁?!”林晓捂着流血的额头,声音嘶哑,带着极致的恐惧和愤怒,“顾鸿涛的人?他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碍事!因为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沈铎的声音紧绷,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车辆,一个急转弯,吉普车几乎贴着墙壁擦过。“更因为,你母亲,根本就不是死于简单的术后并发症!”
“什么?!”林晓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沈铎的侧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母亲……不是死于疾病?!
“顾鸿涛早就盯上你了!他利用你在顾承烨身边的身份,想把你变成一颗钉子!一颗插在顾承烨心脏上的钉子!”沈铎的语气冰冷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林晓心上,“你母亲的手术很成功!但就在术后观察期,有人潜入了她的病房,在她输液的药瓶里动了手脚!微量,难以检测,但足以诱发心脏衰竭!手法极其专业!这就是为什么她的病情会突然急转首下!为什么抢救会无效!这是谋杀!顾鸿涛安排的谋杀!目的就是彻底摧毁你,让你恨顾承烨入骨,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复仇工具!”
真相!
血淋淋的、残酷到令人窒息的真相!
林晓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所有的悲伤、痛苦、怨恨,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冰冷、更黑暗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和滔天的愤怒所取代!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的、足以焚烧一切的恨意!
“顾……鸿……涛……!” 这三个字从她染血的齿缝间一字一顿地挤出,带着泣血的怨毒,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诅咒!她死死抓住车门的把手,指甲深深嵌入塑料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原来,她所有的苦难,母亲无辜的生命,都是那个老畜生精心设计的棋局!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沈铎的声音在引擎的咆哮和雨水的敲打声中显得格外冷酷,“崩溃?寻死?那正中他的下怀!想为你母亲报仇?想让那个老畜生付出代价?那就给我活下去!清醒地活下去!”
就在这时!
“砰!砰!”
追车的SUV再次开火!子弹击穿了吉普车后侧的车窗玻璃!碎裂的玻璃渣如同冰雹般溅射进来!
“趴下!”沈铎厉喝,同时猛打方向盘!吉普车冲出了狭窄的巷子,拐上了一条相对宽阔但依旧车辆稀少的马路。然而,那辆SUV如同附骨之疽,紧咬不放!
前方路口,红灯刺目!
沈铎眼神一厉,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油门反而踩得更深!吉普车咆哮着,如同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悍然闯过红灯!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和喇叭声瞬间响起!一辆横向正常行驶的大货车司机惊恐地猛打方向盘,庞大的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剧烈扭动、侧滑!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追着吉普车冲出巷口的黑色SUV,根本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地一头撞在了失控侧滑的大货车车身上!
巨大的撞击力让SUV的车头瞬间扭曲变形!车窗玻璃全部爆裂!车体被强大的惯性推动着,在地上旋转、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最终,冒着滚滚白烟和电火花,彻底瘫痪在马路中央!
吉普车险之又险地从这场惨烈的车祸边缘擦身而过!沈铎透过后视镜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团扭曲的废铁和西散奔逃的路人,没有丝毫停留,吉普车再次加速,冲破漫天雨幕,朝着城市更黑暗的边缘飞驰而去。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引擎的轰鸣、雨点的敲打和林晓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
沈铎沉默地开着车,驶离了主城区,道路越来越偏僻,路灯也变得稀疏昏暗。最终,吉普车拐下公路,沿着一条泥泞不堪、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路颠簸前行了十几分钟,停在了一栋隐藏在茂密树林边缘、看起来破败废弃的旧仓库前。
仓库的铁门锈迹斑斑。沈铎下车,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安全后,才拉开副驾驶的门。
“下车。”
林晓抬起头,脸上泪痕狼藉,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混合着雨水和污泥,狼狈不堪。但她的眼睛,不再是之前那种空洞的绝望和疯狂的恨意。那里面燃烧着一种冰冷的、淬炼过的火焰——那是被极致的痛苦和残酷真相点燃的、不死不休的复仇之火!
她没有动,只是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沈铎。
“你,”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的力量,“你到底是谁?沈铎?还是别的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怎么知道这一切?!”
沈铎站在车门外,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那道被子弹擦伤的伤口在湿透的衬衫下若隐若现。他迎着林晓审视的目光,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玩味笑意的俊脸,此刻只剩下沉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沉默了片刻,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
“我是谁,现在不重要。”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下去?想不想知道顾承烨是死是活?想不想……亲手把顾鸿涛那个老畜生,送进地狱?”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雨幕,首刺林晓燃烧的眼底:
“如果答案是‘想’,那就跟我进来。这栋破仓库,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生路。至于代价……等你活下来,有命去复仇的时候,自然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