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子还这般年轻,可这心经何至如此?
章棉棉抬眼,眼底愁思满满:“公子,你看着丰神俊朗,可...”,
章棉棉欲言又止。
宋澜州一成不变地淡淡微笑:“可怎么?一言难尽?”
棉棉追问:“公子你最近可在其他医师那里诊脉?他们可曾说什么?”
这些年来,他的苦痛,他自知。
他是北盛的宋澜州!他是北盛皇帝的一把刀!他怎么可以年纪轻轻大病在身?
他不能随意找人给自己看病。他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他如此痛苦。
男子沉着回应:“姑娘,我们素不相识,你诊脉诊到了什么?但说无妨。”
“公子,我用汤勺扫一下你手臂经脉可好?”
男子点头。
棉棉一把汤勺游走在男子手臂经脉,眼神严肃而镇定。
棉棉手中汤勺所过之处,多处愚堵而卡顿,紫黑痕迹尽现无疑。
男子脸色毫无异样,他常感胸闷、常陷噩梦。
坚强如他,骄傲如他,怎会与人说?
棉棉汤勺继续扫过,更多不同紫黑淤痕浮现。
一些淡淡哀愁扫过棉棉眼底:“公子,你小时候受过很多苦对不对?你心经如此这般,你以前受过很重的伤。初听你脉搏,跳动很强,可细听强而不均。怕是入睡难且梦中常受梦境惊扰。”
男子不语。
棉棉一字一顿:“公子,你看上去英挺帅气,丰神俊朗,肤色是长期习武之人的黝黑。可正是这黝黑,遮盖住了本来很多问题。”
棉棉语气沉沉:“公子,您,可能心经受损了。这可调,但是需要大调,起码需要21天。”
男子久久地注视着她,缓缓开口:“姑娘可知晓怎样调?”
棉棉心中在挣扎。虽然她也很想给他调心脉,可等她左臂好了,她着急回去看她嫂嫂的情况呢。
这可如何是好?
棉棉这般思索,眼睫轻颤, 迟迟未语。
短暂沉默,男子开口:“姑娘很为难?是感觉治不好了,还是没法接这事?”
“没有。”棉棉脱口而出。
没有什么?棉棉那紧拧的眉心若一根尖锐之刺,刺向他心头。
男人眸光微黯,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落寞。
他从桌上收回手臂,她却拽住他衣袖:“我很想帮公子医病,可是,我又很想去看我嫂嫂的情况。”
男子阅人无数,他知晓,此刻她说的皆为心里话。
“棉棉嫂嫂对你,一定情谊万般深厚。”
“嗯,流年时小伙伴都饿着,只有棉棉有很多小零嘴呢!我嫂嫂每天下午偷偷炸小饼子、炸小鱼给我吃呢!”
怎么就知道吃?男子眼眸浮现暖暖笑意,一个这么感恩嫂嫂的女子,未来对自己的夫君也一定很好吧。
小姑娘似在沉思:“按我所学,调您心经需要数日,二十一天,是必须。”
棉棉抬眉目光盈盈看着男子:“我侍女去了定水河西岸,你知道我来自荣城,我六岁开始泡在荣城医馆里看郎中给患者诊病。关于心经治疗,我在荣城学过,后面,我在东吴也学过,不过,更多方法是在岭南学的。岭南药材更多,治疗法子也很多样。”
男子不语,只是目光温柔注视棉棉。
“公子,如你还有别的选择,或有其他名医指点,你的心经何至于伤至如此地步?”棉棉目光盈盈看向他:“所以,公子,不妨,从现在开始,你按照棉棉的方法来。”
“公子,你可愿意每日坚持行针和汤药?”小姑娘满脸严肃:“开始阶段,行针要浅,汤药要淡。以后用药,要根据脉象变化,每隔三天不断进行调整。”
棉棉声音清晰镇定:“我们要边治疗边微调,您可理解?”
男子的心波澜惊动,这小女子没想放弃他!
咬了咬嘴唇,棉棉开口说:“公子,你看这样可好,第一步,我来给公子行针,您找您府上略懂医术的人在旁看着,我愿意把行针方法教与您府上的人或您随从;
第二步,等我左臂好了以后,我回家去看我嫂嫂,届时我与公子您约好一地点,比如某一驿站,不要离我嫂嫂太远,我可当天往返。随后我每日出来给您调心经、行针和调汤药,晚上我回嫂嫂身边看她情况,这样如何?”
这姑娘己很有诚意在想如何解决问题了。
这么短时间,这漂亮小东西拿出了听上去还算可行的方法。
男子内心对这小女子的喜爱又添几分。
这个棉棉有头脑,重情重义,有担当。
他凝视着她,眼中尽是深情光芒,声音低沉而沙哑:“不想放弃给我治病?”
棉棉神色有些肃穆:“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们总能找到办法的。”
棉棉刚才己说出她的决定,她的心己给了她答案。
男子和煦微笑:“棉棉姑娘费心了。棉棉嫂嫂的事一定很重要;我也并不可能天天呆在某地等棉棉来行针。北境情况有变,我并非自由之人。”
北境情况有变?
气氛瞬间凝滞。
棉棉的心咯噔跳到了嗓子眼。
北境,是匈奴、北盛与荣国三国交界之处。过去十年,只因荣国位居渭水河南岸,一条天堑相隔,并未与匈奴北盛交战。
而匈奴与北盛之间,则常有战事发生。
过去十年,当小棉棉和邓羡两小只凑一起,在荣城开开心心吃着小炸糕、聊着小八卦谈及的“北盛匈奴西大战役”,每次均由匈奴挑起、北盛则由宋澜州领军应战,宋澜州每次大获全胜,且北盛版图不断向西北方向拓展。
这”西大战役“包括十年前的涞水镇战役、七年前的柳营战役、五年前的阴山关战役、三年前的东束河战役,让宋澜州的威名响彻边关。
当年,远在荣城的小棉棉和邓羡的江湖八卦,也即由此增加了不少新鲜内容。每次两小只小炸糕吃完了,天也聊好了,末了,邓羡就会用严肃的小眼神语重心长提醒棉棉:“等下你回家,在你大哥二哥面前,可千万不要说宋澜州神勇这样的话!如果你哥嫂谁说宋澜州是个人物,你就要说‘不!大哥二哥最威武!’”记住了没?“
棉棉大眼睛转啊转:”哼!你怎么还要给棉棉想台词?“
邓羡注定是天杀的鬼机灵:”棉棉啊,只要你的台词对,我们下次就有更多的小炸糕吃啦,长公主,就靠你啦!“
邓羡一阵坏笑,棉棉嘻嘻哈哈,两小只各回各家......
当年,什么北境,匈奴战事,在棉棉邓羡这里全是八卦。可眼前,棉棉发现一切都变了!她的心,怎么这么紧张!
眼前这男子要去干嘛?他安全吗?他要去见刀见血吗?
男子嗓音低沉:“棉棉,我们本来素不相识;我山顶救你时,并未想过要图你什么。我一定如我承诺,送你回你哥嫂那。只待你左臂伤口再养好一些,就送你走。”
棉棉心中五味杂陈。
男子声音中带着遗憾:“其他事不劳棉棉费心。就当我们素不相识。”
不知为何,棉棉的心如被雷击。她问的急迫:“公子你刚才说北境有变?事关与谁?”
男子答:“匈奴。”
棉棉心头一紧。
男子缓缓说道:“棉棉姑娘可放心,我要战的人是匈奴,不是你哥嫂。”
棉棉一字一顿说:“我哥嫂和匈奴也只有仇。”
男子沉声:“天色己晚,棉棉姑娘去睡吧。”
“不!你把属下叫来,我现在就要教你属下如何给你行针。”
男子清冽一笑:“棉棉,我常睡不着,时有噩梦,多年皆如此。我并不是要死了。”
棉棉努力压下心中涟漪,这男子到底如何长大,这些年又是如何度过,怎么心经伤得如此严重?
“棉棉,你若要帮我治病,我们也不差今日。”男子依旧不急不徐:“你左臂有伤,你早些睡。”
棉棉不肯。
棉棉不肯的时候,就去拽一拽男子衣袖。
男子己经很熟悉她这个套路。
他喜欢。
他怎么这么喜欢。
男子声音淡淡:“棉棉,听话。”
此时,门口传来火急火燎的一串脚步:“主子,急报......”
一瞬之间男子从棉棉手中拽走自己衣袖:“我要处理一些事,你先睡。”
一瞬之间男子转身而去,又补一句:“我可能很晚回。你放心,我不会把棉棉一个人扔在黑暗中。”
这狗男人,还蛮讲信用的。
不知为何,今夜,棉棉躺着翻来覆去睡不着。
等啊等啊,男子未归……
等啊等啊,棉棉迷迷糊糊去见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