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母。”
乔望舒轻轻叫了她一声,拉住她的手:“我知道,您不愿意说,也不愿被人知道。”
“您这么疼我,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您白白受了欺负,哪怕是三伯也不行。”
乔望舒表明立场:“我们做女子不容易,母亲常说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可受了委屈,难道就只能受着?”
她没想过要在大周宣扬“男女平等”,一是不现实,二是如果真有人相信了就会成为异类,反而会被排挤。
她只想要帮助夏氏,让她在婚姻中争取自已的权利。
“三伯母,这些金珠您拿着。可侄女想着,若总是纵着三伯,迟早会有下一次。”
“侄女说这些有些过了,可您总得为自已打算。”
她的语调轻柔舒缓,嗓音如清泉一般,轻轻叩在夏氏身上。
室内安静下来。
日光透过纱帘,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光束中的微尘,无声悬浮。
良久之后,夏氏按了按眼角,声音微哽:“好孩子,难为你替我想得这样周到。”
她是极要强的女人。
在外人看来,她的命好得不得了。
嫁入忠顺伯府,膝下养了两个儿子,且无庶子劳神。
谁知道,她的嫁妆都被掏空了呢?
乔三伯还有“乐善好施、急公近义”的名头。
谁又知道,这名头后面是她在苦苦支撑。
强撑了这么多年,回娘家也不能说,跟妯娌之间再怎么要好,也不可能说这些私事。
她只能苦心经营嫁妆铺子,来填补亏空。
可眼下正值年关,各处都在盘点,交账还需要一段时日。
正是青黄不接之际。
她哪来的银子,给丈夫拿去救济兄弟?
可丈夫已经夸下海口,她总不能让他失信于人。
正发愁着,没想到会被侄女看破。
或许,她的确应该想想,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夏氏比乔望舒更知道,这绝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再这么下去,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我知道了。”
夏氏反握住乔望舒的手:“这些金珠我给你打个借条,其余的事,我会好好考虑。”
既然话把都说开了,她就不再藏着掖着。
“不用了,”乔望舒推辞,“难道我还信不过三伯母吗?”
其实,她根本就没想要夏氏归还。
那位陌生男子给的金叶子原本就是身外之物,如今能派上用场,就再好不过。
“这可不行。”
夏氏正色道:“你且等我片刻。”
因为经常看账册,她房中不只有账册,还常备着小秤和文房四宝。
夏氏取来小秤,仔细把金珠给称量好,写了借条给乔望舒。
只有如此,她方能拿得理直气壮。
乔望舒琢磨出了她的心思,将借条贴身收好,又道:“三伯母,我吃住都在府里,还有月例银子,不着急用钱。”
夏氏笑着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被阖府上下宠着的侄女,手里不缺银钱。
可难道,她就能心安理得了?
全天下都没有这个道理。
她在心里算了个账,只要收了年租,店里交了账上来,在过年前就能把钱还给乔望舒。
不用多久,顶多一个月,就能做到。
接下来几日,都是好天气。
和小奕涵相处久了,乔望舒带娃越发熟练,两人更有默契。
有手忙脚乱之时,更多的是孩子带来的快乐。
除了带娃,她把雪见的病例记载下来,包括施针穴位图和后期养病的方子、对应的疗效等等详情。
虽然她可以肯定,能把雪见救活,离不开小奕涵的神奇能力。
但这个病例仍然有其参考价值。
她的诊断和治疗方式,都是正确而积极的。
只要能因此哪怕救活一个人,就值得。
记录病例,是乔望舒从替第一位病人看诊起,就保留下来的习惯。
她从师父池神医的口中得知,有很多病人,因为诊治大夫郎中没见过,而束手无策。
“车马很慢”在现代听起来是一个浪漫的词,但在大周,则意味着交通不便、通信不畅,资讯难以互通。
许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终其一生,去得最远的就是镇子。
有条件的学子,就会去游历天下。
正所谓:读万卷书,走万里路。
大夫,是一个最需要见多识广的职业。
这也是为什么,池神医名号响亮,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原因。
他的一双脚,走遍天南海北。
而乔望舒想要更进一步,把她所诊治的、师父所经手的疑难杂症,都给记录下来。
待时机成熟后,就整理成册,出一本医书。
希望能真正帮助到这个时代的医生,造福百姓。
除此之外,她照常看书习字。
趁阳光正好时,就抱着小奕涵在园子里游玩。
至于绣嫁妆,被她彻底放到手边。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孩子一天一个样,每天都能吃饱喝足休息好的小奕涵,肉眼可见的圆润起来。
不再生病,精神力也恢复如初。
养了这几日,雪见已经能在江梦的搀扶下,慢慢在院子里散步。
乔望舒替她调整了方子和医嘱。
如今,能稍微进补一些,帮助身体恢复。
她没有收两人诊疗费的意思,江梦却很自觉,在雪见病情稳定下来后跑了一趟京城。
回来后,就把乔望舒的诊治费、药材费、吃住的银钱,翻倍给了别院账房。
账房不敢擅自做主,回禀给夏氏。
乔望舒知道后,只收取了诊疗费,其他的就都留在账上。
而夏氏将那袋金珠交给来运送回京城后,乔三伯处理好手上的事,兴致勃勃地来了一趟别院。
夏氏旁的没多说,只神色淡淡的,把乔三伯闹懵了,灰溜溜地回去。
连翘那日见到的可疑陌生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切,都好像恢复到了以前。
日子恬淡,在时光的梭子往复间,不慌不忙地编织着一幅名为“生活”的锦缎。
这一日,卫娘子跟乔望舒告了个假,她要回去吴家老屋一趟,取一封吴老四寄回来的家书。
她分明记得搬家时都收拾好了,怎生会没有?
老屋距离别院不算远,半个时辰后,卫娘子顺利抵达。
没了人住,才短短几日功夫,不大的院子显得破败而冷清,荒草从缝隙中顽强地生长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被身后响起的陌生男声吓了一跳。
“你就是卫娘子,在乔府别院做奶娘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