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存歉疚,夏氏甚至不大敢看乔望舒的眼睛。
她端起茶杯作为掩饰,缓缓说着:“云晋刚刚告诉我,你二堂哥昨晚一宿未归,今儿一早才知道,他被抓进了大理寺。”
“什么?”
乔望舒惊呼。
在她心里,沉默寡言的二堂哥乔云棋,是府里存在感最低的。
作为家里唯一的庶子,他的身份很特别。
但在乔家,并未有那么严格的嫡庶之别,府中下人都尊称他为二少爷。
或许,正因为是这样的身份,他才是这样的性子。
乔云棋在大伯母膝下长大,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听从家里的安排在兵部谋了个主事的六品官职。
从不惹事,也没有过分的要求。
对待她这位府中唯一的妹妹很诚恳,心思细腻的会注意到她一些不起眼的需求。
逢年过节,以及她的生辰时,一定会有得体的礼物送到。
行事又很注重分寸,不会越过其他人去。
正因为如此,乔望舒才会如此诧异。
论惹事,是谁也不该是他呀?
“三伯母,真是二堂哥?”乔望舒实在难以置信。
夏氏点点头。
这个消息,她也缓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知道是为什么吗?”
乔云晋摇摇头,严肃道:“只打听到他是在梨花渡旁边被捕,其余的一概不知。”
他说得含蓄,乔望舒却听出了一些苗头。
梨花渡,是城东玉带河畔最大的一个码头。
种着好大一片梨花林。
每到春日,梨花胜雪,美不胜收。
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到此吟诗作赋,游船小酌。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京城实行里坊制度,同时有着极其严格的宵禁。
除了上元节那三日外,每日晨钟暮鼓,皇城街口和坊门依次开启或关闭。
坊门关闭后,各坊之间不得走动。
若无官府通牒擅自走动者,是为犯夜。
五城兵马司将士负责在宵禁后巡夜,对犯夜之人视程度不同,有立刻处置的权力。
轻则拘捕,重则鞭打,甚至还有丧命的可能。
但这并不意味着,京城就没有夜生活了。
坊间不通行,那在坊内就好了。
梨花渡的风光,远不止春日。
夜幕降临时,便是京城最大的温柔乡、销金窟。
秦楼楚馆林立,夜夜笙歌燕舞。
乔望舒是未出阁的姑娘,乔云晋当然不能明说,乔云棋是因为在梨花渡的青楼过夜,才没归家。
夜宿青楼不归,早起被捕。
他说不出口。
乔望舒却能猜出七八分来。
她匿名行医,又处处留心,知晓之事远超亲人想象。
是以,她能明白乔云晋为难的原因。
当下她也就不再追究,只追问道:“三堂哥,大理寺怎么会突然抓人?”
哪怕是流连青楼,也不是被捕的理由。
如果真是这样,那青楼还开不开了?
达官贵人们,又去何处寻欢作乐?
乔云晋眉头紧皱:“被抓的不止是云棋哥,还有好些人家的年轻子弟,还有一些官员。”
他想了想又说:“我听说,牵涉进一件什么大案之中。”
夏氏揉了揉额角:“数十人进了大理寺监狱,京城里乱作一团。”
她看着乔望舒:“大嫂急得不行,想着我和大理寺少卿的夫人是手帕交,让云晋赶紧来一趟,接我回京。”
这种情况下,当务之急是要打听清楚,乔云棋究竟犯了什么事。
他虽只是乔家庶子,但一个不好,也会牵连整个家族。
乔家,如今没有当年还是定国公府时的底气。
抵抗不了太多风雨。
冷血一点说,必须先衡量清楚,能不能救?
能救,又该怎么救?
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了解实际情况的基础上。
最清楚的人,当属乔云棋。
可他人都进了大牢,如今连面都见不上。
只能干着急。
早上收到消息,府里有官职在身的都在上衙,剩下的人便聚起来进行紧急商议,梳理人脉。
仔细捋下来,就只有夏氏跟大理寺少卿夫人乃是手帕交。
两人都出身江南望族,又前后脚嫁进京城。
关系自然比他人来得亲近。
其他的关系,要不就是比这一层更远,要不就是对方职务太低估计难以打听到内情。
这才有乔云晋快马赶到别院来这一幕。
略作思索,乔望舒明白过来。
夏氏的愧疚和心虚,都来源于她必须立刻回京。
就不能在别院里继续陪着她。
“三伯母,您不用担心我的身子。”
乔望舒立刻道:“我跟您和三堂哥回京。”
因为小奕涵的缘故,留在别院并不安全,她总担心有隐患。
看起来是暂时瞒过去了,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之前不敢妄动,是一动不如一静。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她正好趁机回京。
三堂哥说得简略,但既然有“数十人”进了监狱,那就不是小事。
哪怕没有小奕涵的原因,她也应该赶回去。
和父母亲族共进退。
她除了是忠顺伯府七姑娘,还是益元堂的坐诊大夫,化名杜若。
经她诊治过的病人,其中不乏王公贵族。
如果三伯母这里打听不到消息,她还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这些人脉都掌握在她手里,家里人并不清楚。
总之,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家族就这样陷入危机中。
而她什么都不做,就在别院里安心享乐。
回了京,她方能随机应变。
听她这么说,夏氏面有难色。
“可是,你身子骨弱,若是被连累得发了病,又该如何是好?”
夏氏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不如就在这里养着,我把事情处理完,立刻回来。”
乔望舒出生时,乔云晋八岁。
说一句乔望舒是她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
她清清楚楚记得,侄女儿时的病情有多凶猛。
也就从道观回来后,才慢慢有所改观。
但那个时候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哪怕这两三年乔望舒很少生病,乔家上下都心有余悸。
病美人的标签,根深蒂固。
“没关系的。”
面对她的关怀,乔望舒温言道:“三伯母,师傅去年回来替我诊治时就说过,我已经大好了,这事您也知道。”
她搬出池神医的名头:“只是提前一个月回京,当无大碍。”
见夏氏仍在犹豫,乔望舒看向乔云晋问:“三堂哥,你来的时候,我母亲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