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至谨是吧?”
昭平公主语气淡淡的:“文昌侯世子是你长兄?”
“回殿下的话,是。”
宁至谨连头也不敢抬,一颗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沁出,砸到地面上。
虽然在心里已打好腹稿,但直面昭平公主的质询,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要知道,这一位,可是昭平公主。
她在圣上跟前的一句话,能定人生死。
“那本宫问你,此事你可知晓?”
“绝无此事!请殿下明察。”
宁至谨心头清楚,私底下的事绝不能端到台面上来说,否认得干净利落。
“哦?”
昭平公主脸上,头一回出现淡淡笑意。
她不再理会跪着的二人,佯装举目四望。
跟大皇子妃想的一样,她的确别有所图,只不过其实她的目的很单纯,单纯得恐怕说出去,那些拿阴谋当饭吃的人,绝不会相信。
她只不过,是答应了杜大夫,替她当场揭穿宁家冒领恩情之事罢了。
在杜大夫身上,她看见了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益交换、权衡利弊,还有不求回报的真情。
因此,她绝不会食言。
哪怕杜大夫不在此处,她也会替对方,将这件事做到最圆满。
在她看来,能让杜大夫如此效力的东家,定然不差。
不过,虽然直觉告诉她不错,后来她仍然让人查了乔家,证实了她的猜测。
原来在京城,还有这样门风清正到不可思议的人家。
而这样的人家,竟然和她厌恶的文昌侯结了亲!
她很重视对杜大夫的承诺,在来之前就查探清楚,在今日的赏梅宴上,乔家的七姑娘也会出席。
正是跟文昌侯结亲的那位。
昭平公主心里对她,起了怜惜之意。
佯装打量完场内众人后,她徐徐发问:“忠顺伯府七姑娘可在?”
乔望舒愣了一愣。
她以为,昭平公主只是要逼着宁至谨母子二人否认此事,就达到了替乔家撇清虚假恩情的目的。
怎么会点到她的名字?
瞬间,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身上。
洛风禾望向她,目光急切担忧,却不能说什么。
乔望舒起身,将双手交叠在腹部,遥遥见礼:“臣女见过昭平公主殿下。”
她在化名为杜若之时,用药物改变了原本的声音,不担心会被对方听出破绽。
只是不明白,昭平公主为何叫她。
难道,她被认出来了?
不不不。
乔望舒随即就否认了这个想法。
哪怕昭平公主知道她是女子后,在看诊时,她仍然戴着帷帽,改变了声音,未曾露出真面目。
既然如此,那又是为什么?
“你上前来。”
“是。”
丁香色的披风随着她的步伐而微微拂动,露出羽蓝色的白蝶穿花裙摆,宛如春日蝴蝶在花丛中若隐若现。
少女身姿颀长,轻盈而优雅。
红梅林中,点点红梅傲雪绽放,如火焰般热烈。
乔望舒从其间走过,与这火红的梅、洁白的雪相互映衬,如同林间精灵化作美好纯净的丁香花,悄然盛放。
在赏梅宴上,她一直都很低调。
刚进柳叶岛时,与洛家姐弟躲在远处游廊处赏景,只见过宁至谨和他母亲。
后来除了见过冯家兄妹,就旁观了射箭,未与其他人交际。
场内有些脸熟的面孔,是长辈她就敛礼,同辈便微作致意,旁人并不会觉得她失礼。
进入宴席后,乔望舒更是捡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丝毫没有要上前去露脸的意思。
因此,在场有很多人,直到此刻才发现她的存在。
更有许多不认识她,但知道忠顺伯府的,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与她同坐的贵女先后感到吃惊。
原来,这名低调的少女,竟有如此风姿。
看见她朝自已走来,昭平公主的脸上露出今日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她厌恶文昌侯,便对被宁至深所欺骗的乔家,生出爱护之心。
对朝她走来的乔望舒,生出怜爱。
这般纤弱又美好的少女,若果真嫁入了文昌侯府那起子虎狼之家,岂不是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一种要救她于水火的心情,油然而生。
乔望舒坐得远,昭平公主面前,略花了些时间。
众人的视线,跟随她的身影而移动。
在心头猜测不休。
宁至谨跪伏在地上,视线往后看去,见到她袅袅婷婷的身影越走越近,满心不是滋味。
事到如今,他再分不清对她的感情。
究竟是喜爱、还是恨更多一些。
他会落到如今的田地,在众人面前出丑,遭受这等羞辱,全因为她。
走得近了,乔望舒再次对昭平公主见礼。
“起来吧。”
对她,昭平公主的语气变得柔和:“就问你几句话,你不要怕,如实告知即可。”
乔望舒心头一跳,仿佛预料到了她接下来的问话。
果然,昭平公主问:“文昌侯世子可是说过,他替你二堂哥作保一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恍然大悟。
原来,是让她来作证。
投向乔望舒的目光,顿时变得怜悯。
一边是昭平公主、一边是未婚夫,她该如何自处?
怎么选择都是错。
文昌侯夫人忍不住,侧头看着她,目光急切。
只是顾虑着昭平公主,不敢开口。
宁至谨没有抬头,他的手指紧紧扣在地上,陷入红梅林的泥土之间。
“不敢欺瞒殿下,大伯告诉我,世子亲口说过。”
尽皆哗然。
文昌侯位高权重,有跟他结盟的、就有跟他敌对的。
担忧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
更多的,是看好戏。
这个罪名若是被坐实了,朝中局势就会变上一变。
昭平公主看着乔望舒,目露激赏之色。
想要破坏这桩亲事,只是她出力还不行。
最关键的人,还得是乔望舒。
若是她自已立不起来,被宁至谨的锦绣皮囊所惑,没有人能帮助她。
文昌侯夫人目露惊骇之色,双膝发软,连跪都跪不住。
委顿于地。
她实在想不通,乔望舒作为侯府的未来媳妇,在这节骨眼上,为何不肯替宁至深说话。
侯府倒霉,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宁至谨恨得牙齿咯咯作响,霍然起身,指着乔望舒说不出话。
“放肆!”
昭平公主睨着他,冷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