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句话叫做“打狗还要看主人”。
话糙理不糙。
易文茹刚回宫,宣和帝就放下政务赶来。
身形柔美的女子伏在他身上哀哀哭泣,字字句句惹人怜爱。
“圣上您别生气,这事都怪妾身。”
易文茹努力遏制住泣声:“若不是妾身贪玩,哪会有后来的事,还连累了大皇子妃。”
她说一句,宣和帝的怒气值就更上升一分。
一对铁拳捏得“喀嚓”作响。
门外有了动静。
守在门口老太监王和让看了一眼,持着拂尘上前,躬身禀报:“陛下,医女来了,先给主子瞧瞧?”
在这种时候,只有从小抱着宣和帝长大的王和让,还能近身说上一句话。
宣和帝沉沉颔首,压着怒意安抚了易文茹几句,起身离开。
赶来的,不止是医女,还有更高职位的太医。
为了方便给宫妃看诊,太医院挑选有潜质的宫女,将其培养为医女,由太医带着看诊。
安全起见,王和让在禀报之时,刻意略去太医。
医女提着药箱,走到易文茹跟前替她诊疗。
太医则在门外问诊。
这个时候,医女自身的水平,就很关键。
来给易文茹看诊的,是太医院里最好的医女。
离了侧殿,宣和帝迎面碰见庄妃。
庄妃跪地行大礼。
宣和帝正在气头上,眉头紧锁:“你做什么?”
庄妃伏地,双手和前额都紧紧贴在地面,语气却不客气:“皇上,您当初承诺过什么?文茹她年纪小,经不起后宫风浪。”
“您就当是行行好,放她家去,她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放肆!”
宣和帝猛地一脚踹出,将庄妃踹翻在地,摔出七八步远。
他是习武之人,力道不小。
庄妃所言,明摆着说他堂堂帝王护不住自已喜欢的女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庄妃捂住心口,咳出几口血来。
头上金钗跌落在地,发髻散开一半。
往日被精心藏进发髻内的霜发,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在皇帝面前仪容不整,罪名可大可小。
她却笑了起来,不管不顾道:“皇上,臣妾如今烂命一条,您想怎么罚都行。但文茹她还年轻,您不爱听,臣妾也要说。”
“臣妾的小公主堪堪活到五岁,成了形的小皇子又落胎。”
她字字血泪,控诉着:“您不信,才会有如今文茹这场祸事。”
“难道,您还不信吗?!”
庄妃半坐在地上,长发半披半挽,嘶吼出声。
“您以为,臣妾只是吃醋,才会拦着您宠爱文茹?臣妾娘家没什么人了,只是不愿她重蹈覆辙啊皇上!”
宣和帝看着庄妃,皱了皱眉。
他不记得,自已有多久,未曾正视过这名妃子。
或许,就是在庄妃流产后,不依不饶要让自已严惩杀人凶手之时。
但那只是她的臆想,他让人查过,根本没有证据。
当年,庄妃比皇贵妃还先进宫。
先皇后逝去后,他足足有大半年,未曾踏足后宫半步。
直到群臣先后上书,直言皇嗣关系着千秋万代。
庄妃和皇贵妃先后有孕。
能得一个“庄”字作为封号,当年的庄妃温婉可人,善解人意。
哪里是如今这等模样?
见他一直盯着庄妃看,跟着他的太监弓着身,提心吊胆。
就怕他又发作起来,所有人都会跟着遭殃。
没想到,宣和帝反而平复下来,收回目光,大步经过庄妃,往宜政殿而去。
他边走边说:“把武逸飞叫来!”
袭击韩宜婉和易文茹马车的歹人,是皇城司在审。
皇帝宣召,武逸飞到得很快。
“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跟很多人所想的不同,武逸飞这位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每次在拜见宣和帝时,都是一丝不苟的虔诚。
为此,宣和帝还嫌他过于繁文缛节。
武逸飞坚持,久而久之,皇帝也就习惯了。
“起来吧。”
宣和帝直截了当问:“审出来了什么?”
他从来不怀疑武逸飞的能力,这也是他重用对方的原因。
“回陛下的话,审出来了。”
武逸飞却没有接着往下说,就此住口。
宣和帝重重一拍御案,沉声道:“朕让你讲。”
“是!”
武逸飞听令,抱拳回禀:“来袭的贼子,大多都是拿钱卖命的江湖人。跑掉一个,抓住五个,微臣一审,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他们知道的有限,但微臣却发现一个线索。”
“讲。”
“其中一人为保命留了心,暗中跟踪了给钱的人,看见那人进了国舅爷的府邸。”
御膳房内,沉寂下来。
空气安静得,近乎凝滞。
“大胆!”
宣和帝怒吼一声,御案上的砚台被掀翻,重重砸到金砖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墨汁流了一地。
“微臣知罪!”
武逸飞跪下:“微臣不该拿此等未经证实的口供,污蔑国舅爷!”
宣和帝眯了眯眼:“国舅爷?”
原来,就连他重用的臣子,就如此忌惮皇贵妃的胞弟?
“他算什么国舅爷!”
他却忘了,大理寺的大牢中,还关着孙俊才的嫡子孙显。
罪名正是僭越逾制,和青楼女子大玩特玩后宫封妃的游戏,甚至在他的房内搜出了龙袍。
哪怕只有四爪,仍是大不敬。
往严重了说,那是可抄家诛九族的谋反重罪。
但孙显指天发誓,辩称那都是旁人栽赃陷害,他绝无半点不臣之心。
那时,宣和帝还宠着皇贵妃。
他疑心重,只相信自已的判断。
在孙显入狱当夜,宣和帝特意去了一趟玉芙宫。
关于此事,皇贵妃一个字不提。
只一心一意侍奉着他,讨他欢心。
他便认为是旁人嫉妒皇贵妃得独宠,故意给她下的套。
没直接把孙显给放出来,宣和帝是让武逸飞暗中查探线索,想要揪住背后指使之人。
皇贵妃,就是他特意立出来的一个靶子。
用来测试群臣的忠心。
然而,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以武逸飞的能耐,也没有找到主使者。
眼下易文茹被袭,又扯到孙俊才身上。
再一、再二。
哪有那么巧的事?
国舅爷。
这个平日他听惯了的称呼,在此刻显得如此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