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箱里,放着宁至谨陆陆续续送来的那些小玩意。
最上面放着秋日乔望舒出发去别院时,宁至谨赶来送给她的那个鎏金云雀。
很显然,里面的东西,都按时间顺序排列。
最先送的,就被她放在最下面。
一眼望去可知,乔望舒压根没有动过这些东西。
将藤箱交给乔云驰,连翘又从怀里取出在赏梅宴上,文昌侯夫人赔给乔望舒的那张地契。
“姑娘说,宁家的东西,哪怕只是赔礼,她也不想要。”
忠顺伯府是不宽裕,但既然要跟宁家退婚,乔望舒就不想再跟对方有任何瓜葛。
陆氏接过来,赞同道:“月月行事妥当。”
乔云驰掂了掂手里的马鞭,对连翘说:“你回去好生照料妹妹,我们去去就回。”
连翘敛礼,送众人出了门,才回转星汉馆。
乔望舒已经喝了药,整个人泡在浴桶里,室内药香氤氲。
浴桶旁边,就放着小奕涵的摇篮床。
小奕涵仰躺着,却用力抬着头,望向乔望舒的方向。
卫娘子将他抱起来,在浴桶旁的矮木凳上坐了,小奕涵便伸手抓住浴桶边缘,朝着乔望舒“咯咯”直乐。
看着他天真纯洁的笑颜,让乔望舒顿时忘记了在赏梅宴上经历的那些不愉快。
成年人的世界,实在太肮脏了。
哪怕她在上辈子见惯了鲜血,也不意味着能对宁至谨杀掉金桂的场面无动于衷。
战争,发生在两个有利益冲突的国家之间。
士兵为了自已的祖国而战斗。
你死我活。
而宁至谨,他是杀人灭口。
甚至,因为金桂的身契在侯府,杀掉一个鲜活生命的宁至谨,并非凶手。
他不过是失了礼节,不该亲自动手罢了。
金桂推她落水,当然并非无辜。
狗咬狗固然使人心头大快,可乔望舒只觉得恶心。
还是跟孩子待在一起,更轻松愉快。
乔望舒趴在浴桶旁,伸手去摸小奕涵的手。
小奕涵聪明极了,就此跟她玩起游戏来。
她摸摸小奕涵的手指,他就躲开,换个地方抓着。
她再摸,他再躲。
小奕涵毕竟才两个多月大,手部动作做不到那么精细,速度也慢。
乔望舒便刻意放慢动作,跟他玩着。
终于有一次,在乔望舒的手缓缓放下去的时候,小奕涵先她一步离开。
他的眼睛陡然一亮,“咯咯咯”大声笑起来。
卫娘子抱住他,笑意温柔:“小主子跟姑娘待在一起时,最是快活。”
为避免叫错,也为了不影响将来的称呼,卫娘子不叫“小少爷”也不叫“小小姐”,用一个更笼统的“小主子”来代替。
乔望舒笑眼弯弯,凑近小奕涵,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感受到她毫不掩饰的爱意,孩子越发手舞足蹈起来。
一片笑闹声中,连翘掀了帘子进屋。
她先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更漏,提醒道:“姑娘,时候差不多了。”
乔望舒“嗯”了一声:“扶我起来。”
她的症状很明显,是受寒引起的风寒感冒。
只因比常人体质虚弱,任何症状到了她这里,就会变得更严重。
要不然,她怎么会一到冬日,就去温泉别院小住呢?
就像今日在赏梅宴上,或许对大多数女眷而言,都会感到寒冷,但因为宴会上准备充足,不至于会生病。
她给自已开的药汤很温和,能解表散寒,温中止吐。
另外,泡热水澡还有促进血液循环,发汗解肌的作用。
刚回家时,她身上隐隐有了发热的症状,这会子泡完后,已经基本消失。
连翘伺候着她穿上干爽里衣,又送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紫苏汤,乔望舒慢慢喝了。
乔望舒坐在凳子上,连翘解开她包着头发的布巾子,用手指替她放松头皮,又取过象牙梳替她梳着一头乌发。
着凉受寒,乔望舒不敢洗头。
“姑娘,您不给自已施针吗?”
自打主子得了池神医真传,旁人的医术都比不过她,乔望舒都自已给自已瞧病。
连翘方有此问。
乔望舒摇摇头:“在柳叶岛时,已经施过针了。”
这只是表面借口。
星汉馆比她在温泉庄子上的院子还要小些,施针势必会影响到小奕涵。
孩子还那么小,都不知道够不够三个月。
乔望舒不愿贸然尝试。
幸好,她的体质经过多年调理,已经慢慢好了起来。
经过这一系列治疗后,有效遏制住了病情发展。
接下来,只需静养,便可慢慢痊愈。
不用出门,乔望舒干脆拥着锦被,半躺在窗边软榻上,迎着阳光,看她之前写的那本教说话的书。
小奕涵见了,咿咿呀呀地张开小短手,他也要上来。
卫娘子就给他把尿布换好,放到软榻上。
乔望舒放下书,跟他玩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皮打架,困得不行。
她错过了午休时间,身子又因为着凉而乏力。
便将小奕涵放在软榻里侧,半搂着他,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连翘过去替她拉被子时,看见小奕涵双眼黑亮黑亮的睁着,一点困意没有。
可他竟然不吵不闹,乖乖的依偎着乔望舒。
那小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难道是因为身世堪怜,这才这么小的婴儿,都变得懂事?
乔望舒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西沉。
夕阳宛如熟透了的橙子,慵懒地挂在天际,散发着昏黄的光。
文昌侯府门口的巷子,多了好些陌生的面孔。
都是知道了宁至谨在赏梅宴上的表现,又见忠顺伯府的人气势汹汹来问罪,来看热闹和探听消息的人。
赏梅宴上的人实在太多了,从主子到奴仆,宁至谨的丑事,瞬间传扬开来。
早就过了下衙的时辰,文昌侯却一直没有回府。
或者说,他是刻意不露面。
避而不见。
文昌侯夫人目睹了宁至谨的疯魔后,被吓出了心病。
曾经,她以为小儿子是家里最温良的人。
回府后,就直奔正房,谁也不见。
连曾经最疼爱的小儿子,也避之不及。
至于宁至谨,他哪里还敢面对乔望舒的家人?
以至于乔正序和陆氏带着人抵达侯府后,府里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
管家知道他们的身份,客客气气将人迎了进去。
乔家退还的彩礼,里里外外都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