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问:给忠顺伯府的赔礼,可送给七姑娘了?”
白雅代替昭平公主问话,就等于公主本人站在他们跟前,使用的是居高临下的语气。
宁至深可以越过文昌侯夫人指挥下人,在这个时候,却不能越俎代庖。
文昌侯夫人偷偷看了他一眼,只好硬着头皮答:“还请转告殿下,臣妇送了。但不知为何,刚刚伯府退了回来。”
她自然不能提“退婚”一事。
“退了?”
白雅神色不变:“殿下又说:若是七姑娘没要,定然是你们送的铺子不合她心意。”
文昌侯夫人叫苦不迭,不敢辩解半句:“都是臣妇的过错。”
“本宫瞧着,你们府上在东市街口的珍馐坊还不错。本宫就麻烦点,遣人替你们跑一趟忠顺伯府。”
将昭平公主的话复述完毕,白雅微微屈膝:“侯夫人见谅,下官这就要拿了房契身契,再去伯府。还要劳烦夫人遣人跟下官一道,去珍馐坊跟掌柜说一声酒楼易主之事。”
文昌侯夫人目瞪口呆。
连心口都痛了。
珍馐坊,那是侯府里最挣钱的产业。
说不上日进斗金,却也赚得盆满钵满。
若是不靠各个铺子田庄,哪怕加上文昌侯和右仆射官职的俸禄,也远远不够侯府这么大的排场。
不止挣钱,还挣脸面。
珍馐坊共有三层,装潢用料极其讲究,在东市最显眼的位置,远远就能看见。
是达官贵人、商贾首富宴请的首选之地。
菜肴更是精心研制的精品,其中有一款“流霞酿”,酒液如流霞一般绚丽多彩、香气四溢,得宣和帝品评后方获此赐名。
每逢春闱结束,珍馐坊里就会迎来长达七日的宴席。
从新科状元到探花,从进士宴到谢师宴,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她怎么都舍不得。
“啊,你说珍馐坊啊……”
她拖长语调,拿眼看着宁至深:“房契在哪儿来着?你瞧我这记性,竟是不记得了。”
宁至深闭了闭眼,开口提醒:“应在账房处,儿子这就去取来。”
他看懂了母亲的意思。
可谁让她在赏梅宴上随便做出承诺?
才被对方抓住漏洞,大做文章。
一座酒楼而已,跟父亲谋划的大事相比,舍了就舍了。
犯不着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得罪昭平公主。
母亲真是妇人之见,目光短浅。
“如此,就麻烦世子。”
白雅语气平淡:“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快宵禁了,下官还得跟殿下复命。”
意思就是,昭平公主看着呢,她得在宵禁前办好这所有的事。
宁至深心头火气直冒。
这一茬接一茬,是存心不想让侯府安生。
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时得罪过昭平公主,才令她如此为难自家。
不过,房契并不在账房。
如此重要之物,都统一收在内书房里。
府中产业由文昌侯夫人打理,当然清楚存放之所,只不过想要糊弄过去罢了。
走到半途,宁至深的长随追上来:“世子爷,二公子已经离府了!”
“什么?”
宁至深脚步一顿,连语气都变了调:“他去了何处?”
“二公子只带了两名长随和几匹马,应是回去均州了。”
均州勋西县,是宁家老宅,族田所在地。
宁家祖上便是在此发迹,跟随太祖打天下。
当年,被赐封为文信侯之后,衣锦还乡,重修祖祠。
如今整个县都依附宁家而存在。
在均州,只要姓“宁”,都能被人高看一眼。
回到均州,就可仗着族中长辈的庇佑,逃脱父亲责罚。
宁至深略略一想,就看穿了宁至谨的小心思。
“世子爷,属下要让人去把二公子拦回来吗?”
“由他去吧。”
宁至深眼神微深。
他自已做的选择,总该他自已负责一回后果。
往后,才不敢不听他这个大哥的话。
推开内书房的门,他身躯一震。
文昌侯缓缓转过身来,眼神里阴云堆积,神情不悦。
他深吸了一口气,见礼道:“父亲,昭平公主遣来的白雅到了,来拿房契。”
这一刻,宁至深无比感念昭平公主前来找麻烦。
白雅在府上,父亲暂时不会发作。
只盼着能拖过这一阵,父亲的火气会稍稍歇下去一些。
他没有发现,就连他面对文昌侯这个父亲,心态和他所鄙夷的母亲弟弟也差不多。
文昌侯点点头,指着存放地契的暗格说:“送走白雅后,立刻回来见我。”
宁至深心头发苦。
夜幕渐临,华灯初上。
忠顺伯府迎来一位客人,点名要寻七姑娘。
乔望舒睡了一觉,除了整个人有些昏沉,手足无力外,别的症状都好了许多。
至少,不再会咳嗽气喘。
她搂着小奕涵亲了又亲,知道都是他的功劳。
真真是疗愈小天使,物理层面上的!
小奕涵被她亲得直乐,屋里好一阵欢声笑语。
听见下人禀报,乔望舒一怔:“公主府上的女官要见我?”
“是,说是给您送文昌侯府的房契来。”
这怎么还有房契的事。
不是都给送回去了吗,难道被公主殿下知道了?
乔望舒起身,让连翘伺候她穿上见客的衣裙。
“七姑娘不急,四夫人正在陪女官说话。她说知道您受了惊吓,若是行动不便,托四夫人转交也使得。”
话虽如此,乔望舒怎敢怠慢。
如果说她定下与文昌侯府的亲事,乃是高嫁的话,她跟昭平公主的身份,就是隔着一条鸿沟。
只是她病体未愈,略走了几步就觉乏力。
从星汉馆走到陆氏用来待客的小厅,竟是走了接近两刻钟的功夫。
小厅里,灯火通明。
白雅远远瞧着,一名少女扶着丫鬟的手,从夜色中出现。
越走越近。
她身姿纤细,好似春日里新抽的柳芽,不堪寒风重负。
走得近了,便看得更清楚。
少女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自有一番袅娜风流之态。
她跟在昭平公主身边多年,颇得倚重,见得最多的便是女眷。
此等风姿,却是头一回见识。
不单指容貌,是整个人独一份的气质。
见女儿走得吃力,陆氏赶紧让身旁的大丫鬟去接,对白雅赔笑道:“实在对不住,小女打小就体弱,今儿又受寒着凉,并非有意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