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至深来不及接,房契轻飘飘地飘落到地上。
他刚伸手想要阻拦,却发现乔家人已经速度极快地走了出去,只留给他一群背影。
一向自诩聪明的宁至深想不明白,他为何毫无招架之力。
甚至都没有开口的时间。
乔家人似乎并不想要彰显什么公理道义,根本不跟他辩个是非对错。
让他所有准备都未曾派上用场。
留下他独自凌乱。
哦不,还有未曾吃完的烧鸡,和杯中半残的梅子酒。
以及堆得乱七八糟的彩礼箱子。
“嘎嘎——”
两只大雁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突然高亢地叫了起来。
宁至深心烦意乱,强压住内心火气吩咐:“把东西都单独归置起来,待父亲回来后处置。”
“是。”
待管家应下,他又接着吩咐:“给父亲送个口信,请他回府。”
说罢,他跺了跺脚,转身欲往正房而去。
在这件事上,他们母子三人,一个都没能讨到好。
乔家,怎地如此邪性?
讨好不行、威逼不行,还先后有昭平公主和太子替他们撑腰。
如今,竟是软硬都行不通了。
刚走了几步,管家从后面追上来,呈上从他身上掉落在地的房契。
宁至深接过来,略看了几眼,脸色越发难看。
“去把宁至谨叫到正房来。”
他的语气颇为不耐。
对弟弟,他一向宽容。
从小到大,也不知道替宁至谨收拾了多少次烂摊子。
只是,眼下事到临头,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
当个缩头乌龟,就能解决问题了?
而这次他捅的篓子也太大了些!
不止大,还太蠢。
蠢得他都心生厌恶。
走到正房门口,守在门口的小丫头看见他,慌慌张张拔腿就跑。
“跑什么?!”
宁至深沉声喝问。
“奴,奴婢……”小丫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宁至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脚将她踹开,自已揭了帘子进屋。
室内,一片忙乱景象。
文昌侯夫人无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正指挥着贴身丫鬟在往里装东西。
“这个,还有这个……”
她指着用惯了的香膏说:“这个多带几盒,到地方了可不好……”
一个“买”字还没出口,她就看见沉着脸的大儿子出现,手指抖了一下。
“到什么地方?”
宁至深沉声问:“母亲,您想去哪里?”
文昌侯夫人“啊”了一声,讪讪道:“我昨天做了个梦,梦到你外祖父了,就想回去看看。”
宁至深简直被气笑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您要扔下侯府这么大一摊,自顾自跑了?”
明明就是逃避!
怪不得,门口那小丫头看见他就跑,原来是早得了吩咐,见他来了就赶紧通风报信。
“什么跑了,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文昌侯夫人嘀咕着:“就回老家去住几天。”
她想趁着文昌侯尚未回府前赶紧离开,不想面对他的怒火。
“宁至谨呢?”宁至深突然问。
“啊,啊……这个……”
文昌侯夫人吞吞吐吐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捋直了舌头:“府里有你就行了,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跟在我身边伺候,尽个孝心。”
刚开始,她的确是被宁至谨吓到了。
可后来宁至谨遣人来求她,她又心软。
宁至深眯了眯眼,指着收拾了大半的箱笼:“所以,这是他的主意?”
文昌侯夫人心虚的别开脸:“不是。”
她的神情,却是说明了一切。
宁至深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气喝完,心头火气才平复了些。
“母亲,您跟我说说,弟弟他为何会忽然发作金桂?”
文昌侯夫人嗫喏不敢言。
随着宁至深年纪渐长,她越来越有些怕他。
“您不说我也知道,他不过就是怕金桂到了京兆府,胡乱攀扯于他?”
宁至深放下茶杯:“想要金桂的命,又何须他亲自动手。哪怕到了京兆府大牢,我们侯府想要她的命,跟碾死一只蚂蚁没区别。”
“他偏偏要闹出那么大动静,惹得人尽皆知。”
他说一句,文昌侯夫人就跟着瑟缩一下。
“您在场,怎地不知道劝着?”
文昌侯夫人哪里还敢说话。
她是想劝,但劝得着吗?
宁至谨那个疯魔劲,她觉得她要是上去,指不定会连她一起给杀了。
“还有这个。”
宁至深“啪!”地一声,将那张房契拍在桌上:“昭平公主亲自下令,您也敢拿一个不赚钱的茶肆来糊弄?”
“还只给了房契,掌柜伙计的活契死契呢?”
一间店铺,并非宅院,不止是房契这么简单。
文昌侯夫人的头越埋越低,被儿子教训得大气不敢喘。
她悄悄在心头嘀咕着:这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怎么就全怪在我头上了。
但她想归想,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宁至深长叹一声,越过她吩咐下人:“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收了,哪里来的放回哪里去,你们夫人不走。”
下人们看看他,再望望文昌侯夫人。
见她不吭声,便照他的话去做。
瞧着母亲缩着脖子,念着她遭受了一场惊吓,宁至深压着不耐烦宽慰她:“母亲,您是侯府主母。父亲还需要您主持年节礼,不会当真把你怎么样的。”
难得他和颜悦色,文昌侯夫人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门外传来下人的禀报。
“夫人、世子爷,昭平公主府遣了女官来。”
两人面面相觑。
昭平公主身份高贵,哪怕是来个下人他们也得敬着,何况是女官?
“请她进来……”
原本想要说“花厅”的,一想到花厅里的烧鸡味道,宁至深就十足倒胃口,改口道:“进来堂屋。”
说着,宁至深扶着文昌侯夫人起身,让丫鬟替她收拾了一下妆容,两人到堂屋候着。
女官还没到,他招来一个下人:“去二公子的院子里瞧瞧,他怎地这样慢。”
算算脚程,宁至谨早就该到了。
不一会儿功夫,连昭平公主府的女官都到了,宁至谨也不见踪影。
女官白雅,约莫四十出头,面容严厉,打扮得一丝不苟。
给两人见完礼,她开始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