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阿尔及那矿山之上没有风,按理说,深秋时节的日头本应该没有这般炙热才是。
日过正头,一阵悠长的号角之声响彻在阿尔及那群山之间。闻着号角之声,劳作了半日的矿工们陆陆续续走出了幽暗矿洞,人群中,大大小小的人们满口抱怨。他们在抱怨着这鬼天气,抱怨那矿洞之内燥热难当。
熙熙攘攘间,人群聚拢在各自矿洞之外的一方草寮处。草寮之内,身作素衣的伙夫揭开一口大锅,锅中热气腾腾。
一个小个子的矿工走进草寮,从土灶旁边的竹篓中拿起一张巴掌大小的粗饼,再接过伙夫递上的一碗热汤,转身便走出了草寮。
“所有人排好队,今日午食,一张饼一碗汤,黑马弟兄可按量多拿些,但是不能浪费,都给我守规矩一点。”草寮旁的一名执枪守卫严令说道。
来此已有月余时间,独眼似乎还是难以习惯这般的生活,并非是苦于这掘矿工作的苦难,而是在这里他感到了拘束。
他本是一只狂莽不羁的野兽。可在这里,他的正在被一点一点的驯化,驯化他的并非那些手执长枪的约束者,反倒是那群跟在身后同袍。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会到头?”独眼扯下一口粗饼,胡乱咀嚼起来,“我本就不是可以引领部族子民的长者。”独眼在心间思虑着。
满山遍野的大小人儿们,他们吃着喝着,有人在谈笑,有人在感慨,有人在翘首以盼,有人在暗自神伤。独眼看向他们,那里面有他的同袍,他们似乎还挺满意这里的生活,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和那些西人囚徒成为了朋友。
“为何他们从未如此般与我相处过?”独眼有些不解。
自群山而来的阿尔西斯族人,他们初来之时曾是吓到了所有人,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别的什么,他们受到了少有的礼遇。不过所谓的礼遇不过是没有人为他们戴上镣铐,在吃住上面比那些囚徒矿工们要好上一些。可是,他们所掘出的矿石却是要比那些弱小的囚徒矿工要多上很多。正因如此,他们还被亲切的冠以了黑马弟兄的称谓。
没有什么公平可言,这是他们应得的,至少独眼是这么想的。
独眼不懂他们的付出应该得到怎样的回报,他只知道去顺从城寨的管事者,他不想挑起争端,他时刻牢记着离开部族之时长老们对他的嘱托。
所以身为部族领头人的他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已。
“好了,午食时间结束,所有人进洞准备开始干活。”草寮边的执枪卫士高声喊道。
山间还是没有风,那早前渗出的汗液还未干透,那碗汤又要化作新的汗水。纵然不情不愿,人群三三两两,还是选择陆陆续续被那山间的一张张巨口吞了进去。
伙夫们收起炊具,有者与那守卫的兵士闲扯了两句,随后各自朝着山下的大路行去。执枪的守卫也终于可以偷闲下来,他们在阴凉处坐下来,有者在隔空闲聊,有者将长枪抱在怀里开始打起了盹。
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无聊?
是什么在晃动?
“不要闹!”半睡半醒间的兵士很是不耐烦,他以为是有人在推搡他。
“能不能让我好好睡会?”被晃醒的兵士表现得很是愤怒,像极了将要被宰杀的牲口。
一只无形的巨手,扯住了群山的一角,那巨手抖动了一下,群山便如同一匹青布,上下浮动起来。一阵,又一阵。
“不好,是地震。”昏沉的守卫兵士们如梦初醒。
急促的号角之声此起彼伏,山间碎石开始稀稀疏疏流下。独眼所在矿洞外的一名兵士靠到洞口,朝着洞内高声呼道:“洞里面的人快出来,大地震来了。”
其实这种时候哪还需要旁人出言,兵士刚刚喊完话,矿洞之内的大小人儿们连滚带爬直直奔了出来。
不一会功夫,原本空旷的洞外寸许平地又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守卫兵士扫视一眼,有几个小个子西人矿工居然还扛着一个麻包,那是他们今日劳作的成果,那也是他们每日必须要经历的审判。
“所有人不要聚在一起,全部散开找掩体躲藏。”一名守卫兵士高声喊道。
一言既出,所有人四散而开,均去找寻那所谓的掩体。有人藏在了大树的下山面,有人藏在了露天巨石的内凹处,独眼只身站在林间的一处空地,一个西人小个子藏到了他的怀里。
两名守卫兵士抢占了洞外的空地,一人问道:“这矿洞不会塌吧?”
“轰隆”声响,不远处的另一矿洞应声坍塌。
“这只是一个巧合。”那人作出自已的解释。“肯定不会再塌了。”
远方扬起一股烟尘,一个声音飘来:“又有矿洞塌了,大家快逃啊!”
待过一阵,大地摇晃之象渐渐平息。满山旷野之中,一个一个的人探出头来,劫后余生的挺好,那个藏在独眼怀中的小个子仰起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有人被埋到矿洞中了。”山间响起一阵惊呼,看来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家快帮忙救人。”又一个声音凭空喊出。
闻听此言,满山的人流开始朝着声音来的地方汇拢。
独眼身先士卒,疾步奔到,看着那坍塌的山石已将洞口封住,洞顶处尚有巨石摇摇欲坠。顾不得其他,独眼招呼着同袍,徒手而上。他并非怜悯众生之人,他只是不确定那坍塌的矿洞之内可有他的同袍。
矿洞的监理兵士看到黑马弟兄的举动,他们这才从愣神中缓了过来,他们犯下了大错,他们急需救赎。
一兵士高声令道:“大家快来帮忙救人。”这一令,是对着那些西人囚徒说出的。
可那些小个子,山石崩塌早已将他们吓到魂不附体,他们只是来此掘矿赎罪的囚徒,他们不是战场之上,一言令出,便可置生死于外的战士。他们呆在原地,对那兵士的令言,置若罔闻,不为所动。
他们也没有阿尔西斯族人的同袍之谊,在这里,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只是一个个体,他们只希望躲到一个安全的角落,保全自身。可看到奋不顾身的黑马弟兄们,他们心中有些东西还是忍不住动摇了,犹犹豫豫间,一人上前,选择加入到救人的行列中,接着,第二个人走了出来。
在世人的眼中,这本是不可预见的天灾,非人力可挡。可没人会料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远在千里之外,这群劳作在阿尔及那矿山之上的矿工们只是被那千里之外的一位高人的一个举措所波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