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救工作持续到入夜，山下大道之上一行马队高举火把来到。领头者行色匆匆，勒马于山脚，随即运起身法，借山间林木，几番腾跃便来到了稍近处的出事矿洞外。
瞧见来人，等在矿洞之外的众人均是跪地行礼，口中高呼：“拜见城主。”此时，洞口早已被打开，矿洞深处不宜太多人进入。
这般时刻哪还顾得这些寻常礼数，来人袖袍一挥，急急问道：“情况如何？可有伤亡？”
一兵士闻言，上到近前，单膝跪地，以手指向人群之后的一处空地，回道：“回禀城主，目前还未发现死难者，不过有伤者此番已有四十三人。”
城主闻言，面色之间生出不悦，厉声再问道：“那伤势如何？可有性命之虞？”
那兵士回道：“临近半数者筋膜损伤，并无大碍，至于其他人......”
“如何？”城主见这兵士说话吞吐，那不悦的神色变得愈发严肃起来。
“有几人伤入根骨，需得时日静养方才能恢复，另有几人......肉裂骨碎，恐有瘫痪之忧。”兵士惊恐之余，还是振声回道。
城主闻言，怒甩袖袍，厉声喝问道：“早就与你等说过，这矿洞之中需得多方加固，尔等玩忽职守，疏于监管，罔顾一众工友弟兄的性命，简直是该杀。矿洞监理何在？”
此言一出，那回话的兵士反倒是长舒了一口气，他侧身指向那灯火通明的矿洞之内，回道：“他们几人此番应在洞中主领营救事宜。”
这样的回答，算作有亡羊补牢，戴罪立功之意，城主那肃杀的脸色有了丝丝回转。但见城主不出一言，甩开袖袍，朝着人群之侧走去。
目之所见，那平地之上躺倒的伤患，多有者乃是西人囚徒，可瞧见一众伤患那苦痛面色，重伤者中尽是阿尔西斯族人占多。一时，城主面色之间生出愁色。
“尔等可用最好的药石，需得尽量保住一众伤患的生力。”城主出言令道几名忙碌的医官。
“喏！”医官停下手中动作，跪地齐声回道。
城主见状，深吸一口气，再尔甩手背于身后，一个纵身，朝着更远处的垮塌矿洞跃去。
山林间，星火密布，行步间，铠甲甲片碰撞发出连绵咔咔声响，众人看去，大队甲士正往山上来。
这本是城寨之中的守城军，今日早些时候，城主领着百骑重甲兵士下山去了，据那监理守卫猜测，他们应是去往了吉边城中。在他的言说中，吉边城是一个好地方，那里有繁荣市集，灯红酒绿，他很想成为那守城军中的一员。
吉边城距此有几十里的脚程，乘马而行不需半日，不知这地震有没有波及到那边？但不管如何，这大队人马应是方才回到城寨属地，这一点，从那群甲士风尘仆仆的模样不难看出。
队伍走近，监理兵士正要上前招呼，却见甲士人群中，让出一人来。这人身作华布长衫，头戴儒雅冠帽，俨然一副文官装束。
此番，来人一手捏着一把胡乱收起的折扇，一手拉住身旁甲士的肩头，躬着身躯，大口喘着粗气，几番想要开口说话，却总是话未出口便觉后续气息不足。
“属下拜见督卫大人。”监理兵士上前躬身行礼。
被唤作督卫大人的来人抬手摆动，仿若用尽了周身力气轻声说道：“回头......找时间......把这上山的路......修缮修缮，太难走了。”
监理兵士恭敬回道：“是，是，属下谨遵大人吩咐。”
缓过一阵，这督卫大人的气息稍微顺畅了一些，出言问道：“情况如何？城主可有吩咐？”
监理兵士回道：“这边的情况已向城主全数禀明，城主勒令全力救治伤患。”
督卫闻言，也不再过问其他详细，只是随口问出：“城主现在何处？”
监理兵士侧身指向远方，回道：“城主此番应在那处。”
督卫顺势看去，又是好远的一段路，只见他皱起眉头，埋怨说道：“你们是怎么搞的，那么偏的矿洞也能塌。”
这一句，有些莫名奇妙，监理兵士尴尬苦笑，心间暗念：“莫非这近处的矿洞塌得，那偏远处的就塌不得。”
“走吧！走吧！我们去那边。”督卫满口抱怨，拖起步子，招呼着一众甲士继续行路，至于其他，他四下扫看了一眼，似乎也懒得再看得更仔细了。
偏远处矿洞的伤亡情况貌似要好一些，到目前为止，虽说有一名西人矿工被落下的尖石击穿了后脑，命丧当场。但其余的伤员只是或多或少受了些轻伤，用些药散，稍加休息，便已无大碍了。
可此时的城主仍旧是一副面色凝重的模样。
须知这阿尔及那矿山之上现有矿洞一十六口，自黎氏忠君时代，这矿山便已开始运作，其后，间隔一到两年就会新开一口矿洞，至此天佑年间，差不多已有二十来个年头了。
先前见过的垮塌矿洞开启不过五年左右，矿洞以内尚不算太深。可此番，这偏远处的矿洞乃是最先开启的矿洞之一，内里其深，早已是无可计量。矿洞之中四通八达，内里犄犄角角处说不定就会埋住一个人。
城主有念于此，如何不忧心。
督卫一行在山林之间又行一阵，终于是来到了城主所在处。城主望见督卫那狼狈模样，不禁叹言说道：“架不住这山路崎岖，你自等在山下就好，瞧你这般狼狈模样。”
督卫闻言，面露笑意，跨步站于前，将胸膛挺得老高，一手叉在腰间，一手举高折扇用力的扇风，挤出所有的力气回道：“城主只身上到这险地，属下又岂能在山脚下安坐。还好，还好，出一身汗，神清气爽。”
城主闻言，不住摇了摇头，叹道：“你啊！”转而，又是一脸愁容的看向了洞口方向，仿若是在忧虑着，片刻之后，那洞中会传出他不想听到的消息。
缓和了一阵，督卫上到城主身边，直言说道：“城主无须过于忧心，依属下看来，今日之事并非坏事一件。”
这样的话，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未免显得有些丧失人性了。可身为城寨之主麾下的第一名执事，论及处世谋略与驭人之术，自非是一般常人。他既是如此说，那定是有他的一番道理。
有念于此，城主出言问道：“矿洞坍塌，数十人或有死伤，诸般如此，那如何才称得上是坏事？”
“这不是才死了一个囚徒吗？于大事无碍。”督卫随口答道。
这般说话，城主听来确是有些不悦了，虽说一个囚徒的生死在他看来本就无足轻重，可这般随意于人前说出，未免有损他这个仁爱城主的形象。他侧过头来，以严厉目光瞪向身旁的督卫。
瞧见城主的神色，督卫自知妄言至此，当分轻重了。随即，他收起那副不羁的姿态，躬身于旁，上禀说道：“城主忧心的是那几个重伤的阿尔西斯劳工吧？”
城主闻言，心间的不悦霎时消散，这个如同他肚中蛔虫一般的人，终究还是没有让他失望。可于人前，他神色不惊，面色淡然。
督卫继续说道：“城主不是一直有个愿望吗？借此机会，属下以为城主可以得偿所愿了。”
“说下去。”城主淡然说道。
“现今城寨之中的阿尔西斯劳工，未有一人真正传承了那阿尔西斯一脉的炼术，属下以为，这般技艺强求是不可得的。此番，这几名重伤的阿尔西斯劳工于我城寨而言已成累赘，但这几人对于那深山之中的蛮子，那可是同袍兄弟，他们定不会就此任其自生自灭。如此，对上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释放掉这几人，对于阿尔西斯一族而言，属下以为，这应是一份恩赐。”督卫娓娓道来。
城主细细品味一番，脸上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意，侧首间，两人四目相对，城主叹道：“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