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阿隆自可名正言顺的走出群山之地,去到那山外世界走上一遭;这一次,也再没有人会将他困在祖宗规矩这座牢笼之中。
我自踏步而去,如同那年那月飞离群山之间的那一只雀鸟。
离开在翌日的清晨,五位长老徐徐一路将阿隆送至城邦外。部族的其他人被大司长老勒令不可来此相送,他担心人多言杂,会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话。
阿隆站到大司长老身前,对于这位部族地位仅次于族长的长者,阿隆深知此番离开之后,部族的一切便要倚重于他了。
“长老,此番既去,归期难定,我阿尔西斯部族的一切需得仰仗长老操心了。”阿隆满目诚挚的说道。
阿隆站到木司长老身前,对于这位自小便教授自已认字习文的老师,阿隆终还是感恩的。
“阿隆,你找到潜渊洞天所在了吗?”老师满心忧虑的问道。
阿隆淡然一笑,回道:“找到了,我也找到了真正属于我的路。”
阿隆站到三司长老身前,对于这位凡事都倚重大司长老的追随者,阿隆只觉没有太多可说。
“长老,保重。”阿隆淡然说道。
阿隆站到火司长老身前,对于这位沉默的老人,阿隆了解得太少。他只知道这老人很久之前受了伤,自此之后便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阿隆从怀中拿出一册典籍,交到长老手中,说道:“不知这典中所载,能否帮到长老。”
长老接过典册,见那册封之上书有“擎天圣体”四个篆体黑字,他有些不明白,他自有些感恩,口中发出“嗯嗯”的声音。
阿隆站到土司长老身前,对于这位时而睿智时而愚笨的老人,阿隆打心眼里不太喜欢他,他如同风中的一棵草,总能为自已择一处安身之地。可他终归是部族的长老。
“长老,保重。”阿隆说出了同样的一言简短寄语。
“阿隆小子,再不去阿父阿母坟前看看吗?”木司长老满心怜爱的问道。
阿隆踏步向前,背身摆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答一言。
如此,一行人乘着旭日的光辉,踏上了出山的路。人行渐远,群山之间一道冷风吹至,恍惚间,又过完了一个秋。
那斑驳的百里绿地,终是没能撑过秋意。不过,秋风来得很是时候,吹黄了那一地绿草,也吹走了独属于阿尔西斯部族的耻辱。
“慕容城主,你们西人是不是独独热衷于用战争的手段去征服所有不屈从于你们的人?”阿隆有感而发,出言问道。
这一刻的阿隆,对这群山外来人心有嫌隙,在他的认知里面,这群山外人是莽夫,是视他人性命为玩物的无情践踏者。
“战争那是掌权者独有的手段,我不过是偏安一隅的小官小吏,我哪有资格去评判这个中对错。”慕容豪轩叹而回道。
“再有言之,你们被征服了吗?”慕容豪轩淡然一问。
闻听此言,阿隆只觉这少年城主比之旁人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至少这一次他没有以武力胁迫。
“正如你所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已的命数。家兄容我管理一方城寨,我自当为我慕容一脉承下重担。我不屑于用强加的手段去左右任何人,可有时候我们都没有选择。”慕容豪轩似被阿隆的一语问言触及了心中感慨,他们似乎是一类人,各自都担负着各自的使命。
“如果我没有回来,如果你拿不到你想要的,你会怎么做?”阿隆饶有兴致的问道。
“呵呵,我以为我肯定会得到我想要的,哪怕没有你。”慕容豪轩回答得很是淡然,仿若一切都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看到了你送来的礼物,你可知那些金银财帛对于我阿尔西斯部族来说,是得物无所用吗?”阿隆转换话题,问道。
这一问,慕容豪轩始料未及,他只淡然一笑,轻言回道:“我看几位族中长老还挺喜欢的。”忽而,慕容豪轩也来了兴致,转而问道:“那你以为我该送些什么东西作为礼物才算作是合适呢?”
阿尔西斯部族的子民历来都是自给自足,在此之前可能没有人会想到今时今日会有这样的一番礼遇。“该送些什么呢?他们又能送些什么呢?”一时,阿隆语塞了。
“其实送什么并不重要,那不过是我想向你们表达的一种姿态。”慕容豪轩再而说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拒绝。”
阿隆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附言说道:“我们也无法拒绝,你从来都未曾想过让我们有选择。”
“呵呵,是吗?”慕容豪轩晃动缰绳,他想要掐断这场谈话。
自入巨木森林,不知不觉间,一行人马已来到十里地界,又一次站到了那片泥沼之外。慕容豪轩出言说道:“听说西王的大军在此吃了不少亏,你们阿尔西斯族民还是挺聪明,知道以此天险来阻绝山外的来人。”
阿隆闻之,回道:“只可惜这片泥沼不够大,也不够广,终是没能挡住你们的野心。”阿隆至此仍然觉得这场战祸源自一个野心家的狂想。
慕容豪轩微微摇头,转而勒马左行。阿隆眼望那无边浮沉地,一阵疾风吹过,迷了眼,朦胧间仿若看到一道无助身影在那泥沼之上爬行,他周身裹满黑泥,徒留一双空洞的眼。
右行的路留有阿隆的存许往事,左行的路才是通往群山之外。阿隆忽而想起那白衣前辈何以会从右路而来?是言真如他所说,迷失在了这群山之间。
尚未踏出这蔽日林地,远远便已听见轰隆水声。这是自山而下的大江大河,阿隆曾幻想过它的模样,可每一次,他都只能在呵斥声中不舍的转身回去。
督卫杨平侧身喝令后队兵士:“大家加快脚步,午时之前需得尽数上到船去。”
“原来这出山的路是从水上走。”阿隆心自暗想着。却闻慕容豪轩说道:“此行乘水而归,只消数日便可达城寨之地了。”
“何样的船只可以载动这一队人马?”阿隆心间想着,殊不知他以为的船,原只是一截被掏空的圆木。
穿出最后一片密林,霎时,一马平川的河滩顿现于前。河滩尽头,轰隆江水之上,一方楼宇自在其中,岿然不动。阿隆观之,仿若得见一方全新世界。
他看过高耸的山,也踏过无边的林,就在昨日,他还趟过了无极的海,这一次,这山外之人的鬼斧技艺,让他得见了何谓文明的跃升,他不得不承认,阿尔西斯部族停留在历史长河中已太久太久,久到几乎被这个世界所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