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一记清亮喊声穿过帐门帘幔,直入到营帐众人耳中。众人循声看去,一阿尔西斯少年跨步冲进营房之内,振声再说道:“阿父,可再一战。”
来人正是部族族长之子,阿尔西斯部族未来的族长。原定不日后的祭祀大典上,他会从阿父的手中接过族长的重担,可西王军的到来,打乱了这少年的人生。
少年身作一件看起来有些臃肿的甲胄,左手端举着阿尔西斯战士特有的巨型岩盾,而他的右手上则握着一柄厚重的莽刀。
此子虽是少年,可他是阿尔西斯部族的少年,十五载的成长,他的体型已然超过了寻常西人,周身健硕的肌肉同样彰显出那无以伦比的力量,虽说不及那中座之上的父亲雄壮,可此刻少年那雄姿勃发的状态比起他那略显萎靡的父亲,似乎更像是一族之长。
此等装扮惊讶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他那右手之上多出的莽刀。族长厉声喝问道:“阿隆小子,哪里来的刀器?”
少年昂起胸膛,似乎是想要将那稍稍大上一号的甲胄撑满,他兴奋的回道:“这是我为阿父打造的莽刀。”说着便临空左右挥砍了几下,刀身过处,劲力带动周遭气息,颇显威力。“那金甲将军手握长剑,欺我阿父手中无兵刃,此番,有此莽刀,阿父再与其交手时定能旗开得胜。”
这本是一个美好的祝愿,可少年的阿父没有半点欣慰与感激,取而代之的却是沉沉的愤怒。族长厉声说道:“我说过非我部族战士不得靠近战场,你这小儿简直是不知死活。”说话间,族长猛然站起,以手指向那堂下的稚子,厉声呵斥道:“我阿尔西斯一族的炼技传承,只炼盾甲,不铸刀兵,你这大胆小儿竟敢违背先祖定下的规矩。”
此等呵斥之言并未能压下少年那激昂的志气,他如同一个窥见未来的狂想者,亦如同一个福泽众生的演说家,他义正言辞的说道:“阿父,死生之间还有什么规矩?自小您便教育我生存之道,教育我如何成为一个无畏的勇士,我阿尔西斯部族的勇士只可战死,也绝不会屈服,哪怕是坏了先祖的规矩。”
眼望着堂下的无畏小儿,族长心中五味杂陈,身为阿尔西斯部族的引领者,他何曾愿意如此臣服于他人,他又何曾不想如此般,不顾大局的说出慷慨激昂之词。族长强压怒火,愤愤的蹦出一句:“阿隆小子,速速退下。”
少年不为所动,一副傲然身姿挺立于堂下,一双坚毅的眼眸直直盯着堂上的父亲,说道:“带上阿隆打造的莽刀,再战一次吧!”
族长眼见多言无益,他那伸出的手指缓缓收起,转而攥紧成拳。只在眨眼之间,一道庞大的黑影跃至半空,少年慌神间,却见那黑影的拳头朝着自已重重砸来,出于本能的反应,他左手抬起,欲以手中坚盾硬挡这落下的重拳。
族长的拳劲来势之凶猛,仿若天崩而下的飞石,可眼见拳头将要落到实处时,族长还是收回了些许力道。毕竟,这不是战场。
余留的力道终究还是将少年轰出一个踉跄,他只感到持盾之手一阵生疼。少年不解这阿父的突然举动,心中的不屈瞬息化为愤怒,他右手运劲,手中莽刀朝着阿父的面门直直砍将下去。
族长面色从容,迎着刀势,一个侧身便躲过了这看似凶猛的一击。少年正欲收刀再攻,却发觉莽刀已被一前一后的卡在了阿父的双手臂甲之上。只见阿父双臂运劲,那柄厚重的莽刀被硬生生的折断成了两截。
刀身哐当坠地,少年的心似乎也随着刀身断裂而轰然破碎,他只感到一阵窒息。少年得承了阿尔西斯一族盾甲师的真传,他可以如先辈一般打造出这世间至坚的盾甲,他原本以为以同样之法加于刀兵,便可打造出这世间至坚的刀器。
族长冷冷的说道:“一柄破铜烂铁,连一个炼力者的攻击都挡不下,还想妄图挑战修气者的神兵,简直是痴心妄想。”
自作聪明的少年失落的望向眼前这个伟岸的身影,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的言说都是苍白无力的,就如同这场抵御外敌入侵的战争,任何个人的小伎俩终是难以改写宿命的结局。
在场众人眼见这场父子间的对峙已然落下帷幕,一名部族长老站出说道:“阿主息怒,阿隆小儿也不过是想尽一份力,方法虽说激进了些,但其心可勉。”
族长瞪了一眼他以为的不成器孩子,转首回到长老:“木司长老,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子弟,连祖宗的规矩都可以罔顾了。”
此番言语,已然有了责问的意思,木司长老一时也语塞了。他望向一旁的徒儿,不禁一阵叹息,他知道自已这徒儿的心性,他也知道徒儿的理想,十五载岁,那是一个原本尚未达到族长传承的年纪,可现任的族长却想着要将族长的位子传给他,一切的一切便是因为这个徒儿有着部族先辈们不曾有过的智慧与抱负。
他能够从自然中得到启发,创造利于农事的器具。他也敢于提出打破部族的均分制度,让每一个族人都能在生存中摆正自已的位置。可这样的人,偏偏又是最容易打破规矩之人。
族长正言说道:“阿隆小子,你罔顾祖宗规矩,私炼刀兵,阿父以族长之名废除你族长继承之资,从今往后,你便只是普通的阿尔西斯一族子民。”
此言一出,在场的一众老者均是先有一丝惊诧,可在片刻之后他们都似乎明白了什么,彼此互看一眼,沉默的点了点头。
少年不明白自已只是打造了一柄刀器,何以会受到如此的惩罚,他的情绪从失落转至不忿,他咬牙切齿的问道:“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帮助阿父抵御外敌。部族没了,还留着这些老旧规矩有何用?”
族长闻言,闭眼仰头,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言的厉声说道:“阿隆小子,滚出帐去。”
木司长老见状,立马站出拉住还欲争辩的少年,安抚着说道:“此番部族危亡之际,阿主已经很心烦了,先退下吧!”
少年望见阿父那决绝的模样,再看了看在场众人的冷漠,那愤怒的情绪慢慢转为失望,他将手中的断刀和残盾扔到地上,噙住泪水憨笑一声,转身走出了营房。
木司长老看着自已徒儿那落寞的背影,不禁感叹一声:“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族长叹而附声说道:“这样的结局不该他来承受。”说完,便转身朝着中座缓步走去。
适才的出手牵动了族长的伤患,那原本凝固的伤口似乎又重新裂开了,现在每走一步,都会有一阵钻心的痛感传来。为了掩饰伤痛所带来的不适,族长只得将每一道步子都迈得很小,那行进的频率也放得很慢。额间的冷汗已然凝结成珠,族长在心中亦再难起波澜。
“阿主,既然力战无望,我等何不领着族人连夜逃离此地。”说话的土司长老仿若得承天启,幻见一条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