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或许是这世间最浪漫的事。
何以如此说？
那便是等待的尽头有着你的念想，这世间没有一人会随意等待。
等一个人，等一件或悲或喜的事，等一个不可能，亦或是等一场人间清醒。
不知不觉间，独眼几人这一等，便已到了午后。此番，炉火燃尽，凉风阵阵，那火红石块仿若经历了一场大劫，行将就木。
阿山在阿隆的授意下将炉中白石取出，阿隆说着：“轻一点，慢一点。”
白石集于石臼之内，阿隆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截圆木，说道：“阿山，来，用这个，用你最大的力量将它们击碎。”
阿山听来，似有一种即将亲身弥补遗憾的。他将木桩高高举起，不消半刻犹豫，铆足劲力，重重砸下。
劲道过于猛了，木桩重重砸中石臼的中心凹陷处，只震得手臂生疼。
“我本是要砸碎这臼中石块的，怎么竟是毫无阻碍？”阿山心间疑惑，不住停手，低头观望。
哪有什么石块，那被砸中的地方分明是一捧白沙。
“不高不低的炉温，能够将坚硬的原石烤至干脆。这也是烧石的作用，碎石成粉，铁石伊始，便能很好的被分开。”阿隆解释说道。
“这便是适才所谓的城寨炼士大错特错之处，他们缺失了烧石这一步？”独眼问道。
“正是。”阿隆淡然回言，再尔说道：“我虽未亲眼目睹过这城寨炼士炼石的全部过程，但由此窥见，这当是他们炼不出坚铁的原因之一。正所谓铁石不分，终致铁不成铁。”
阿凯闻言，心有疑惑，出言问道：“你何以笃定他们未有此步骤？可知我等适才所用之物料尽皆为他们所有。譬如这山柴，这炉灶，若是用不到，那又何需留存这般物件？”
阿隆摇了摇头，反问道：“你适才生火之时，那炉内留存的燃灰是何模样？”
阿凯探头看向此时炉内余烬，霎时，便明白这个中的不一样了。
“再有，你等可看这石臼之内，在此之前，唯有碎石残渣留存，尚无半点白沙痕迹，由此可见，他们当是没有此步骤。”阿隆振振有词的说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阿威突而出言问道：“我有一个疑惑，碎石成粉比之碎石成屑，两者之间真有这么大的差别吗？不都是置于炉火之内慢慢熔炼，最终都被熔化成水吗？”
听着阿威的一番问话，阿隆自觉这人对炼石之术，当是有一些了解的。不过此时的阿隆并未意识到奇怪，他自思索片刻，徐徐回道：“你说得很对，铁与石最终都会被熔化成水。但你可知，他们并不是同时融化成水的。其实所谓的炼石之术，重点便是在于将矿石中的铁脉单独拿出来。就好比现在将城寨之内的所有人都集中到校场之上，大家彼此都拉着手。此番，我欲让所有的阿尔西斯族人走出来，那我便需得让所有拉住我部族兄弟的人放手，他们若是不放手，那我们走出时，就必将其一并带出。”
这般比喻说法只教阿威听得朦朦胧胧，似懂非懂，叹言说道：“烧石的作用便是让校场上的所有人在站队时，彼此距离拉开到更大，既如此般，在口令尚未发出之前，很多手其实早已放开，原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拉上。”
阿隆细品一阵，终是微微点了点头。
至此，烧石之道理与功效算是为几人讲得明明白白了。阿隆再出一言，说道：“烧石过后便是熔石了。此番，何人能将那臼中砂砾再细细研磨一番？何人又愿去取来木炭再燃炉火？”
论及先后，这次当该换另外两人了。独眼接过阿山手中的木桩，对着石臼之内鼓捣起来。阿威则是去到柴房之内，装出一大筐木炭。
“这火该如何生起？”阿威出言问道。
阿隆没有想到这人竟有这般心智，既知前事繁杂，便已预见这熔石的火也定是非一般的烧法。阿隆笑而点头，说道：“你自借适才柴火的余烬先燃起一层木炭。”
一语言毕，阿隆将个中注意力转移到独眼这边。只见那臼中白沙在独眼一番研磨之下已是如粉如尘般细腻。独眼向阿隆投来问询目光，却见阿隆只是笑而摇头。
独眼无奈，只得继续着手中的活路。
待过一阵，那臼中白粉竟是发生了奇怪的景象，原本灰白颜色于徐徐间竟是转为了殷红，正如那原石模样时显出的色彩。
“好了，可以了。”阿隆出言喊停了独眼，转而再说道：“此番，需得你二人合力操作。这熔炉高度，估量算之，当自可叠出八层有余。你二人自以八为界，以一层碳，一层沙的方式将所有石粉都放入熔炉中。”
这般操作方法，又是让在场几人摸不着头脑。独眼、阿刀二人不作猜疑，只是按言行事。
不多时，八层叠足，臼中石粉只留点点尘灰，竹框中的木炭亦刚好用尽。
突而，阿隆惊诧出言，说道：“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言说间，四下扫视，几人疑惑间，却是见阿隆朝着柴房侧面的暗角奔去。
几人看去，只见阿隆自那暗角屋檐下似是寻到了他想要的物品，面露喜色。待其拿回一趟，是几块条形长石。
再拿一趟，竟是一盆稀泥，稀泥之内混有干草一类的东西，不知是杂物混入其中，还是有人故意为之。阿隆以手搅了一下那盆中稀泥，霎时眼眉皱起，这盆稀泥貌似有一点点干了。
阿山尚有眼力劲，不待阿隆说话，便已去往正堂外的水缸处取水。
水自取来，二人一番协作，不消半刻，阿隆便露出满意的笑容。
此番，炭火已然烧至特旺，炭火比之柴火不同，纵然火势凶猛，却是不见焰火腾起。阿隆见这火势已足，遂拿来条形长石，将其一一盖在熔炉的顶口，直至将整个顶口封住。个中尚有缝隙处，阿隆以盆中稀泥将其堵住。
一阵忙活，高大熔炉唯有底部尚存一个拳头大小的风口，其余地方皆是用那盆中稀泥悉数堵死。阿隆左右观之一番，像极了一个立起来的巨型蛋。
阿隆淡然一笑，心自暗念：“这世间或有这般大的蛋？可不知能生下这般蛋的该是何种巨兽？”一时，想着想着，不住发笑。
“这便是封炉，熔石之时需得这么做。”阿隆说道。
阿威问道：“何以要这般做？”
“如此这般，方能保住那炉内的火力不会外泄。熔石是需要很高很高的温度的。”阿隆淡淡回道。
如此，又到了漫长的等待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