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江南烟雨朦胧,苏婉正与绣娘们研究新到的西域织金锦,忽听门外马蹄声急。小桃提着裙角匆匆跑来,发梢还沾着细密的雨珠:“小姐,驿站急报!西域使团三日后抵京,礼部点名要咱们苏记进献十套礼服!”
沈逸风闻言放下账册,眉心微蹙:“十套礼服?寻常使团往来不过备些绣品,怎会突然要成衣?”他修长的手指在锦缎上轻轻叩了叩,“听闻此次使团携了位善织的公主,怕是来者不善。”
苏婉抚过流光溢彩的织金锦,指腹着锦上繁复的蔓草纹:“这西域织法确与我们不同,针脚看似散乱实则暗藏玄机。”她忽而抬眸一笑,眼中燃起熟悉的倔强,“把库房那十二扇檀木屏风搬出来,今夜我要通宵。”烛火摇曳的绣房内,十二幅未完工的《千里江山图》铺陈满地。苏婉跪坐在青石砖上,腰间的羊脂玉佩随着穿针引线的动作轻轻摇晃——这是沈逸风上月特地从天山寻来的安胎玉。
“第七道金线要叠在孔雀羽下。”她将银针在鬓角抿了抿,忽然腹中胎儿踢动,针尖在指腹刺出殷红血珠。正要唤小桃取药,一双温热的手已将她指尖含住。
沈逸风不知何时冒雨赶来,玄色披风还滴着水:“礼部那边我打探过了,西域公主带了三车织机,说是要与我朝切磋技艺。”他取过苏婉手中银针,就着烛光穿入金线,“你教我怎么走针,今夜我陪你。”
翌日辰时,使团车队已至城门。西域公主阿依莎掀开车帘,金铃在皓腕间叮当作响。她望着城门下十位身着朱红礼服的宫女,唇边笑意忽凝——每件礼服上的凤凰竟皆不同。
“这是百鸟朝凤的变体绣法!”随行老织娘惊呼。只见十只凤凰或衔灵芝,或踏祥云,最奇的是居中那只,凤尾竟用金丝绞着孔雀羽,在日光下流转七彩光晕。
阿依莎指尖掐进掌心,忽听环佩轻响。苏婉一袭月白襦裙款步而来,腰间玉佩与凤钗上的东珠交相辉映。她身后十二扇屏风次第展开,昨夜未竟的《千里江山图》竟已补全,且每幅都暗藏西域图腾。
宴席之上,阿依莎捧出鎏金织机:“此乃我国至宝‘璇玑机’,三日可织十丈天蚕锦。久闻中原绣娘巧手,不知可敢比试?”
满座哗然中,苏婉轻抚微隆的小腹:“民妇愿以‘千丝引’应战。”话音未落,十八位绣娘鱼贯而入,各持缠着不同丝线的纺锤。只见苏婉素手翻飞,彩线如虹霓穿梭,竟在众人眼前织就一幅会动的《霓裳羽衣舞》图。
阿依莎霍然起身,金铃乱响:“这...这是失传的‘活色绣’!”她突然瞥见苏婉扶腰的动作,眼底闪过暗芒,“三日后子时,本宫要见十匹流光锦铺满太液池!”
是夜暴雨倾盆,沈逸风执伞立于染坊外。三十口大缸中,苏婉正将新研的夜光粉掺入丝线。雨水混着额间冷汗滑落,她忽觉天旋地转,恍惚间听见沈逸风的声音穿透雨幕:“取我的玉冠来!把东珠碾成粉!”
子时将至,阿依莎望着漆黑太液池冷笑,忽见万千萤火自水面升起。十匹锦缎逐浪展开,东珠粉绘制的星图遇水生辉,与月华交织成流动的光河。池畔柳树上,苏婉早命人挂满铜镜,此刻将星光折射成百鸟朝凤之形。
“此锦遇水不沉,名曰‘天河缎’。”沈逸风扶住虚弱的妻子,声音掷地有声,“公主的璇玑机,可能织出会呼吸的月光?”公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这流光锦她只在汉人的书籍里看到过,世人并未见到过实物。她一直以为流光锦只不过是汉人通过夸大的描写用来吹嘘他们的技艺,并不能制作出来。今天见到真的了,那月光下美伦轮换的丝绸,像无数的萤火虫编制的锦绣。谁穿上它做成的衣裳,定是全天下最今人瞩目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