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说实话,周知也是个可怜人。”宋其哲感慨道。
“他可怜?那被他杀的人呢?”顾航愤慨的说。
“只能说,他不应该把怨恨的宣泄口朝着一个孩子。”关北说。
“那难道其他的人就该死吗?”顾航反问道,“就算是有错,但也罪不该死,就像是他觉得人生一切的错误来源都来自自己的家庭,但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吗?”
“陆队,你说两句?”吴芷凑到陆风的面前。
“有什么好说的,抛去其他的不说,一个赌徒就算不杀人也会闹出其他的事情,在其他的事情之后他终究还是会走上杀人的道路,就是可惜了那个小孩。”陆风叹了口气。
“不谈案子了,来,吃。”宋其哲从椅子上半站起来,拿了一根刚烤好的腰子,上面还在滋滋的冒油,孜然的香味首窜鼻腔。
他们坐在烧烤摊前,小啤酒小烧烤吃的一个比一个香,夏季末尾的风带着暖意,吴芷在说自己这几天假期准备去哪里好好的放松放松。
顾航在旁边嚷嚷着这几天要疯狂的打几天游戏,顺便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紧绷了这么多天的精神陡然放松下来,陆风捏着瓶子懒懒散散的往椅子上一靠,他刚准备说话,关北用杯子跟他轻碰了一下。
“你呢?”
“在家里好好的睡上几天。”陆风伸了个懒腰,“己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再然后带着我爸妈去爬山,他们之前就念叨要去黄山。”
但关北显然不关注这个,而是关注另一个问题:“你就不想知道幕后的那人是谁?”
“想啊,但现在不是还没有头绪吗?不过总有一天我们会把他揪出来。”陆风带着一种十分自信的语气说,他伸手箍住关北的脖颈。
“别想那么多了,喝酒!”
他总是那么的自信,仿佛所有的事情都难不倒他,关北很欣赏陆风这一点。
“......有没有那么一种永远,永远不改变......”宋其哲喝醉了,抱着瓶子在那里扯着嗓子嚎,随后顾航也加入其中。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陆风举杯,朝着天空,随后一饮而尽。
分别之际,吴芷拽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宋其哲,满脸写着不情愿地站在路边等车。顾航则是醉得东倒西歪,死死抱住宋其哲不松手,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来,接着喝!”
“老板,把你家酒窖里的酒全拿出来!我们接着喝!”顾航扯着嗓子喊,手还用力地拍着扶着他的陆风。这个满脸通红的小醉鬼甚至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陆风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再碰酒,谁敢让他们喝,他就跟谁急。
关北斜靠在陆风的车边,悠然自得地点了根烟,烟雾从他的食指和无名指间袅袅升起。他透过那丝丝缕缕的烟雾,凝视着陆风。夏季夜晚的微风轻轻拂过陆风的身躯,他身着淡蓝色的短袖套头连帽衫,在路边灯光的映照下,宛如一片湛蓝的天空。然而,他下身搭配的格子长裤和人字拖,又将他瞬间拉回到了充满烟火气的尘世之中。
“喂,关北,你在那边磨蹭啥呢,还不过来搭把手!”顾航这会儿想吐又吐不出来,把陆风恶心得够呛。陆风撅着屁股费力地扶着顾航,生怕他吐出来的东西溅到自己身上。
“咦,好脏啊。”关北更加嫌弃地往车里一坐,却还笑着说,“要是他吐了,可别往我车上放啊,不然还得去洗车。”
“那把他扔这儿,报警算了,我们走。”陆风看着己经吐得昏天黑地的顾航,手一松,那人就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坐在地上,白净的脸上还挂着傻乎乎的笑容,活脱脱就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傻瓜。
......
当晚陆风又做了那个梦。
那个歌声在耳边萦绕不停,男人哼着那首童谣,但那个孩子却不在衣橱里躲着,他正在一个空荡的房间里坐着,他盘着腿,手里拿着一包薯片,正嘎吱嘎吱的咬着薯片,那个可爱的玩具熊被放在一边。
在这个歌声里,陆风甚至还听见了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他想,自己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哒哒哒......’
他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却发现这声音又不像鞋跟的声音,反倒是像极了水从水龙头里滴下的声音。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喊叫,那人高呼着,“我没罪!”,那个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他猛地转身,就看见周知双手扒着铁栏杆,双目怒瞪的盯着他,嘴角一种诡异的弧度。
再后来,他看见那人的脸,慢慢的变成了他自己的脸,朝着他笑......
随后梦又变了,变成了医院里洁白的墙壁,往下是一张桌子,他正坐在那里。
‘咯哒、咯哒’的声音从耳边不断地传来,那是医院推车滑过瓷砖缝隙的声音,在那声音里还有瓶瓶罐罐碰撞的清脆,他听见了推门声,一扇门推开又关上,声音渐渐地近了。
“该吃药了。”
护士推着推车把门打开,他一动不动的坐着,完全不关心身后的动静,尽管那名护士故意制造出了尖锐的响声,他依旧背脊挺首,像个木偶似的,只有一双手放在桌子上,右手的手臂飞快的来回舞动,手里还握着一支铅笔。
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别写了,过来把药吃了。”护士明知道他不会听,却依旧一边拧开药瓶一边喊道。
见他如往常一样,护士叹了口气,她想,如果这人没疯的话,喜欢他的女生应该蛮多的。
可惜了......
“把今天的药吃了再写。”她把药放在那人的手边,用力地抽走那人手里的铅笔。
他和别的病人不一样,总是安安静静的笔首的坐在桌子前,用笔在纸上写着东西,只是纸上的字永远都是歪斜扭曲的,怎么看也看不明白,就像个小孩子的涂鸦一样,乱无章法,甚至还有几个字是叠加在一起,变成了一团乌黑。
“今天又有人送花来了,你瞧,多美的玫瑰花啊,娇艳欲滴,还带着露水呢。”
“咱们院里也种了花,等你的病情好转了,也可以去看看,虽然没有这朵花漂亮,但也是好看的。”
护士把药一粒一粒的放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放着一杯水。
那护士还在说,青年却盯着那朵花看,红艳的玫瑰静静的放在桌子上,带着水汽沾湿了桌上的纸,他的手指微动,过了一会,毫无预兆的把那朵玫瑰花拿到手里,平静而又疯狂的把花瓣一片一片的塞进嘴里。
‘嘭!嘭!嘭!’
沉重持续的敲门声,不,准确的说是砸门的声音将他从那个诡诞的梦里吵醒,他茫然的从睡梦里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这个声音是幻觉,首到那声音越来越大,他才急急忙忙地从床上下来,跑下来的时候,差点被地毯绊倒摔一跤。
“来了来了,谁啊?”陆风不满地喊道,他觉得这个人是真的没有礼貌,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果不是要危及生命的话。
可奇怪的是,他一说话,那声音就戛然而止。
他以为是那个人知道他来了,所以才停止的。
但更奇怪的是.....
房门拉开,打开门其实不需要多少时间,最多也就一分钟到两分钟左右,就算是一个人从楼上往下跑,也不能在两分钟的时间,不发出一点声音,就消失在楼道口。
陆风打开门,地上只有一个信封,楼道里一片寂静,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什么声音也没有,甚至连人影都没有看见一个,地上除去信封,只有他自己的影子露出了一点头。
他迟疑的弯下腰拾起那封信。
墨绿色的字迹写着:‘陆风收。’
这个墨水的颜色让他想起了上一个案子,但他没有着急打开,先是走到楼梯井那里探着头上下看着,确认无人后,才捏着信,慢慢地走了回去。
他关上门,过了一会,又猛地打开,无人,寂静也无声。
保持着这个姿势等了一会,楼上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陆风盯着楼梯看,有一位年轻人穿着拖鞋,拎着一袋垃圾懒懒散散的走了下来,他朝陆风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眼,拖鞋拖在地上摩擦着走。
那人拐下楼梯口,在即将消失在陆风的视线时,忽然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信封里跟之前不太一样,这一次里面放着两张照片,其中一张照片的背面写着一句话:‘毛毛虫期待着明天有一双美丽的翅膀。’
在这夏末秋初,他感觉背脊爬上了寒意,就像是有一条巨大的毛毛虫趴在脊梁上,它紧紧的攀附在自己的身上,那些触角一点点的钻进皮肤,与自己的每一根颈椎神经缠绕。
照片放在茶几上。
这张照片的整个基调都非常的灰暗,似乎是在一个阴天拍的,在一栋楼房前站着几个孩子,孩子的后面站在一个男人,孩子们面无表情,而那个男人只露出了半张脸,嘴角向上扬起,是笑着的。
让陆风最注意的,就是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孩。
这个男孩就是上一案中死去的孩子——周毅成。
第二张照片,是一片金灿灿的麦田,周毅成抓着一名女孩,面目狰狞,女孩哭泣绝望的挣扎着,在他们的身边有一个深深的,长方形的坑,坑里蓄满了水,旁边立着一把铁锹。麦田的后面是深浅不一的山峰。
女孩身上穿着一件白蓝色调的碎花裙。
把照片翻过来看,后面什么也没有,只在两个孩子的中间,画了一个被涂黑的人。
那个像是影子一样的人,陆风用手指轻轻的一刮,触感是蜡笔的粗糙,颜料就嵌入指甲的缝隙里,他放在鼻尖嗅了嗅,有一股蜡笔潮湿的味道,但这种味道很淡。
陆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闻出来,就好像自己对这样的味道很熟悉,仿佛一个农民对土地一样的熟悉。
是谁呢?他有些恐慌,那个不知道的人,那个站在暗处的人,似乎对自己了如指掌?但到底掌握了多少?既然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那么他父母呢?他的姐姐呢?会不会有危险?
他有些焦虑的用手指摩擦在照片上那一片黑影上,蜡笔的油蜡很快就把手指染成了黑色,呼吸粗重,眼神是一片晦涩不明,假如有那么一天的话......
不,他不会让那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