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殿选秀，玉貌惊鸿
大夏国的春日总是来得缠绵，御花园里的牡丹开得泼天富贵，层层叠叠的花瓣沾着晨露，像极了今日储秀宫前那些精心打扮的秀女。
柳绾绾站在队列里，一身月白色的襦裙衬得她肌肤胜雪，乌发仅用一支碧玉簪松松挽起，却比旁人满头珠翠更显清丽脱俗。她微微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将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杏眼藏了起来。
“三妹妹，别紧张，有姐姐在呢。”身侧传来温柔的声音，是她的庶姐，如今己是西妃之一的柳德妃。
柳绾绾抬起眼，浅浅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漾起细碎的涟漪，却未达眼底：“多谢姐姐关心。”
她怎会不紧张。父亲柳建安是兵部尚书，手握兵权，本不该让嫡女入宫卷入后位纷争。可皇命难违，更何况，那位少年天子登基未满三年，正是励精图治之时，选秀既是充实后宫，也是平衡前朝势力的手段。父亲虽万般不舍，却也只能将她送来。
想起临行前父亲红着眼眶的叮嘱，“绾绾，在宫里万事小心，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安顺遂”，柳绾绾的心就微微发紧。她自幼丧母，父亲将她宠得如珠如宝，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可这深宫，从来不是讲道理、论情谊的地方。尤其是她这位好姐姐，还有那位看似慈爱的孙姨娘，眼底藏的算计，她早就看得通透。
半个月前，她收到入宫的旨意，孙姨娘“贴心”地送来一匹上好的云锦，说是让她做件新衣裳，结果那云锦里混了会让人皮肤发痒的药草，若不是贴身丫鬟细心发现，她怕是连今日的选秀都来不了。
正思忖间，殿内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名：“兵部尚书柳建安之女，柳绾绾，进殿——”
柳绾绾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款步走入太和殿。
殿内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而龙椅上坐着的，便是大夏国的天子，李弘瑾。
她依着规矩跪拜行礼，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臣女柳绾绾，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
一道年轻却带着威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柳绾绾缓缓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龙椅上的少年天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着明黄色龙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约莫八尺有余。墨发用紫金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时带着几分疏离，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那疏离里竟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满殿寂静，连呼吸声都仿佛轻了几分。
百官只觉眼前一亮，这位柳尚书的嫡女，果然名不虚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用来形容她竟都显得有些单薄。那是一种带着灵气的美，纯净得像山涧的清泉，却又因着眉宇间那点不自知的倔强，添了几分勾魂摄魄的韵致。
李弘瑾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了敲，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淡淡开口：“柳尚书养了个好女儿。”
柳绾绾垂眸：“臣女蒲柳之姿，不敢当陛下谬赞。”
“你会什么？”
“臣女略通诗书，也学过几年琴棋。”
李弘瑾颔首，没再多问，只道：“赐花，入掖庭局。”
一朵娇艳的海棠花被内侍递到柳绾绾手中，这意味着她通过了初选，暂时被安置在掖庭局学习宫中规矩。
柳绾绾谢恩退下，转身时，不经意瞥见站在殿侧的柳德妃，她脸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眼底却掠过一丝阴翳。
走出太和殿，春风拂面，柳绾绾握紧了手中的海棠花。花瓣柔软，却带着刺，就像这皇宫，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步步惊心。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柳德妃和孙姨娘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们见阻挠不成，接下来，只会用更隐秘、更狠毒的手段，让她永远没有机会“飞上枝头”。
而那位少年天子，他眼中的惊艳是真的吗？还是仅仅是帝王对一件“好物”的欣赏？
柳绾绾望着宫墙尽头那片湛蓝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从今往后，她柳绾绾的人生，怕是再难如这天空一般澄澈了。
掖庭局的日子清苦却也平静。柳绾绾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晨起请安、跪拜礼仪、应对进退，一招一式都学得认真。她性子本就静，耐得住枯燥，加上明远和福禄都是父亲特意为她挑选的妥帖人，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这日午后，刚学完一套插花，明远便端了碗冰镇酸梅汤进来：“小姐，歇会儿吧，这天儿越来越热了。”
柳绾绾接过白瓷碗，抿了一口，酸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几分倦意。她望着窗外那株石榴树，道：“不知父亲近来安好。”
“老爷身子硬朗着呢，出发前特意嘱咐了，让您在宫里别惦记家里，只管顾好自己。”明远轻声道，又压低了声音，“奴婢听说，德妃娘娘这几日频繁往掖庭局这边派人，虽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可总让人觉得不安。”
柳绾绾握着碗的手指紧了紧。柳鸳箬自然不会安分。她如今是德妃，在后宫己有一席之地，绝不容许自己这个嫡妹威胁到她，更怕她得了圣宠，将来压过柳家这一脉的风头。
正说着，外面传来太监的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柳绾绾一惊，连忙起身整理衣饰，跟着掖庭局的管事嬷嬷出门迎驾。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来，那人穿着一身石青色宫装，绣着暗纹的缠枝莲，头上仅簪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简约却不失端庄。她便是欧阳皇后，欧阳心蕊。
近了，柳绾绾才看清她的容貌。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眉眼弯弯，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人时总显得格外温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可那双眼睛深处，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半分情绪。
“都起来吧。”欧阳心蕊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本宫今日过来，只是看看新入选的妹妹们住得习不习惯。”
她的目光扫过众秀女，在柳绾绾身上稍作停留，微微颔首：“你便是柳尚书的女儿？”
“臣女柳绾绾，参见皇后娘娘。”柳绾绾屈膝行礼，姿态恭敬。
“免礼。”欧阳心蕊浅浅一笑，“果然是个标志的姑娘。在这儿还习惯吗？”
“谢娘娘关怀，一切安好。”
“那就好。”欧阳心蕊没再多问，又随意问了几个秀女，便在如意和富贵的搀扶下离开了，自始至终，语气都温和得像春日暖阳，却让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待皇后走远，众人才松了口气。管事嬷嬷擦着汗道：“皇后娘娘虽看着温和，可这后宫谁不知道，娘娘心思深着呢，咱们可得加倍小心。”
柳绾绾默默点头，心头却更沉了。这位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能在许贵妃那般嚣张的气焰下稳稳坐住后位，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柔弱。她刚才那一眼，是单纯的打量，还是另有深意？
没等她想明白，又一波人浩浩荡荡地来了。这次的阵仗比皇后更大，远远就听见环佩叮当，伴随着娇纵的笑声。
“贵妃娘娘到——”
柳绾绾等人再次跪拜。只见许悠月一身绯红宫装，金线绣的凤凰栩栩如生，满头珠翠晃得人睁不开眼。她生得极美，是那种明艳张扬的美，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傲气。
“哟，这不是柳尚书的宝贝女儿吗？”许悠月的目光首首落在柳绾绾身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本宫还以为柳尚书多疼你，怎么也舍得把你送进这笼子里来？”
柳绾绾垂着头，不卑不亢：“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女的福气。”
“福气？”许悠月嗤笑一声，抬脚就想往柳绾绾面前走，却被身边的吉祥悄悄拉了拉衣袖。
吉祥低声道：“娘娘，这儿人多眼杂。”
许悠月这才作罢，却依旧扬声道：“进了宫，就得守宫里的规矩，别以为有柳尚书撑腰，就能无法无天。本宫告诉你们，这后宫，可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
她说着，目光又扫过其他秀女，最后落在一个角落里，那里站着个穿着浅粉色衣裙的女子，正是礼部侍郎的庶女，张澈柠。
张澈柠立刻露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眼睛水汪汪的，像受惊的小鹿：“贵妃娘娘说的是，臣女们定会谨守规矩。”
许悠月看她顺眼，赏了块玉佩，又说了几句排场话，才扭着腰肢离开。她走后，张澈柠捧着玉佩，脸上依旧是那副清纯可爱的样子，对着其他秀女甜甜一笑，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算计。
这一切，柳绾绾都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地退回自己的住处，心中了然。这后宫，果然是个大染缸。皇后深沉难测，贵妃嚣张跋扈，而那个看似无害的明贵人，恐怕也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几日后，皇帝在御花园设宴，召了新入选的秀女作陪。
柳绾绾换上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坐在末席，安静得像一株幽兰。席间，许贵妃寸步不离地守在李弘瑾身边，巧笑嫣然，时不时撒娇逗乐，引得李弘瑾偶尔侧目。
而主位上的欧阳皇后，始终笑意温和地看着众人，偶尔与身边的福禄低语几句，仿佛对眼前的热闹漠不关心。
突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杏色衣裙的女子正倚在廊柱边，手里把玩着一只玉佩，眉眼间满是不羁。
“那是宋淑妃。”明远在柳绾绾耳边轻声道，“听说她是陛下的青梅竹马，陛下待她不同。”
柳绾绾望去，宋蓉蓉生得清丽，眉宇间带着几分疏朗，与后宫女子的精致不同，她身上有种自在的野气。李弘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可宋蓉蓉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笑着，仿佛那温柔的目光与她无关。
许贵妃见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握着酒杯的手指泛白。她最恨的就是宋蓉蓉，恨她明明拥有皇帝的偏爱，却弃之如敝履。
宴席过半，李弘瑾起身散步，走到了御花园的荷花池边。柳绾绾恰好也起身透气，两人不期而遇。
“柳绾绾？”李弘瑾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讶异。
“参见陛下。”
“免礼。”李弘瑾望着池中含苞待放的荷花，忽然道，“你可知，为何朕让你入掖庭局，而非首接封位？”
柳绾绾摇头：“臣女不知。”
“因为这后宫，太吵了。”李弘瑾的声音很轻，“朕想看看，你能不能在这吵闹里，守住自己。”
柳绾绾一怔，抬头望他，少年天子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眉宇间有超越年龄的沉稳。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身后传来柳鸳箬的声音：“陛下，原来您在这儿，让臣妾好找。”
柳鸳箬走到李弘瑾身边，温柔一笑，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柳绾绾，带着警告。
李弘瑾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宴席。
柳绾绾站在原地，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清明。
皇帝的话，是试探，也是提醒。而柳鸳箬的警告，更是印证了她的处境。皇后、贵妃、淑妃、德妃，还有那个看似无害的明贵人……各方势力盘踞，她这朵刚入宫的海棠，想要平安绽放，怕是难了。
夜色渐深，风吹过荷塘，带来阵阵凉意。柳绾绾握紧了袖中的手帕，那是临行前父亲塞给她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花，寓意“兰心蕙质，平安顺遂”。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住处走去。无论前路多险，她都要走下去。不为飞上枝头，只为不负父亲的期望，也为了……守住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