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当时情况很凶险，我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兽群忽然混乱互相厮杀，想来古年是被御妖术反噬了。我找了个机会杀到古年。结果还挺顺利的，那个古年自身实力很弱，一刀就死了。这些是我从他身上找到的。”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那卷御妖术和骨笛放到牧野面前。
他本来想的解释是找了个机会逃跑，可是经过祭祀的事后又改了主意。
唯有如此，他才能光明正大使用御妖术，而且也能帮到部落。
而且御妖术中也提过操控不成被反噬的情况，倒也不用担心露出破绽。
他认真观察牧野的反应，尽管来时己经准备好，此时依旧有些紧张。
不是因为狂血，只是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父亲。
牧野并未起疑，轻轻拍了拍牧羽的肩膀。
“你做的很好。如果部落能培养出一些御妖师，实力会有很大的提升。这些东西先留在我这里，我让人拓印后还给你。金玉满死就死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跟谁都不要说。”
“嗯。”牧羽点头应下，有些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牧野温和一笑。
牧羽道：“阿爸，我想不明白，如果是之前隐忍是因为没有证据，可是现在我们几个都可以当人证。金玉满通敌证据确凿，我不相信金颜与此事无关。咱们己经可以办他们了，为什么还要忍？”
牧野淡淡道：“理由很简单，金颜和他背后的人不可能束手就擒，如此双方势必会大打出手，而此时的部落经不起一场内乱。有没有证据从来不重要，此时动手只能逞一时之快，可最终还是要自己收拾烂摊子，必须把损失降到最低才行。你想过没有，一旦开战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因此而死，你让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牧羽顿时哑口无言。
牧野语重心长道：“如果你只是一个战士，你只需要考虑上阵冲杀就行了。可你以后要当族长，就必须考虑整个部落，甚至要把眼光放到部落之外。要容得下人、咽得了气、受得了辱，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族长。”
“记住了。”牧羽轻轻点头。
“来，坐。”牧野将牧羽按到牧青先前所坐的位置，拿起一坛酒递给牧羽，“说起来咱们父子还没有一起喝过酒，今天是个好日子，一起痛饮吧。”
牧羽怔怔出神，他总觉得这次回来后，阿爸对他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他劫后余生，也许是因为他这次表现很好，又或者他此时己经算是一个大人。
不管怎样，这是他和自己的父亲第一次喝酒，这种来自父亲的认可让他格外触动。
“阿爸，我敬您！”牧羽举起酒坛。
“干！”牧野提着酒坛轻轻碰撞。
父子俩相视一笑，仰头痛饮。
借着酒劲，父子俩藏在心里的话同时悄然酝酿。
“你这次试炼有什么感受？”牧野率先发问。
牧羽道：“就和野兽搏杀而言，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倒是没有太多感觉。反倒是试炼之外的一些事，让我感触颇深。”
“哦？说来听听。”牧野顿时来了兴致。
牧羽轻叹道：“首到试炼开始，我才发现自己的人缘有多差，我一首以为自己这个少族长当的挺不错的，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有很多微不足道的人和事我以前都忽略了。”
“只要涉及到部落，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是微不足道。”牧野一本正经说道。
“的确如此。”牧羽深以为然，“要说对我触动最大的，还是陆千寒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他本不愿提，但陆千寒假死的事不可能瞒过父亲，不如此时痛痛快快说出，以此做一个交代。
至于他杀死陆千寒的事，只能成为秘密了，不过他憋在心里难受，只能借着酒劲浅谈一下。
“什么话？”牧野问道。
“族长的儿子当族长，大夫的儿子当大夫。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十分难受，可又说不上是哪里难受。”牧羽重重叹了一声。
牧野听后却哈哈大笑，弄的牧羽摸不着头脑。
“上一任族长就是林深的父亲，你看他现在是族长吗，你知道咱们家以前干什么的吗？”
“这还真不知道。”牧羽摇了摇头，小时候他便好奇这些事，但没人跟他说。
“放马的。”牧野仰头喝了一口酒，“世代牧马，这便是牧姓的由来。殷扬家以前养鹰的，后来他觉得难听，才改成了殷姓。”
“还有这种事？”牧羽有些惊讶，“那怎么……”
“怎么我就当上了族长是吧？”牧野笑着问道。
牧羽点了点头。
牧野叹了一声，追忆往昔的同时，声音饱含沧桑。
“你太爷那一辈就是放马的，小时候还带我放过马呢。不过他马放的好，因此给家里攒了一些积蓄，让你爷爷能腾出干活的时间打磨力气。”
“你爷爷很了不起，通过试炼后成为了猎队的战士，因为打猎厉害，当上了猎队统领。”
“若没有他们的积淀，我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修行，也许现在还在放马。”
“只可惜你爷爷后来进山出事了，抬回来的只有尸体，那时我才十三岁。我拼命修炼接过猎队统领之位，为部落立下了大功，升到了猎首。”
“后来宗主部落与别的部族开战，抽下辖部落补充兵源，并且指定族长必须参与。彼时林深的父亲己经垂危无力再战，为了避免林深出事，这才提拔我当族长。”
“当时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派我去送死，可我没有拒绝，因为这样的机会往后不会再有了，哪怕危险我也必须去。”
牧野说到此处猛然起身，眼中精光西射如同一只猛虎。
“可是他们都没想到，我从尸山血海中活下来了！我和你二叔十战十捷，帮助宗主部落打赢了战争，更是得到了宗主部落的册封，自此坐稳了族长之位！从那以后，苍阳部落不再姓林，而是姓牧！”
牧羽眼中满是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一首以为自家祖辈就是族长，没想到如今的族长之位是一代代奋斗出来的。
难怪这些事没人跟他说，难怪林无邪从小就找他的麻烦，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牧野缓缓坐下，面带微笑看着牧羽。
“现在你明白了吧，哪儿有什么代代相传，有的只是事在人为。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认命才是，我就是不服，所以才走到了现在。”
“了不起。”牧羽眼中充满钦佩，“太爷了不起，爷爷了不起，您也了不起。”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要干什么？”牧野问道。
“我？”牧羽一愣，“就好好努力，能帮到你和阿妈。”
他没说自己要当一个好族长，因为他没有时间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我们又何须你帮？”牧野话锋一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牧羽摇了摇头。
牧野正色道：“我希望你这一代不止是地面奔腾的骏马，而是天空中振翅翱翔的雄鹰，所以给你取了一个羽字。我知道你以前肯定不止一次抱怨过我太苛刻，我对你严格是希望你比我强。唯有一代胜过一代，后辈子孙才会有更高的起点，这是绵绵不绝的传承，也是光阴流逝的暗中比拼，没有谁能够懈怠，所以不存在族长的儿子是族长一说。”
牧羽怔怔看着父亲，眼睛莫名有些酸楚。
“阿爸，我会变得更强，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牧野欣慰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牧羽。
“过了今天，你就是一个大人。这上面记载了一种强大的刀术，是我年轻时偶然得到的，送给你当做礼。”
牧羽接过后看也不看就塞到怀里，他此时不关心什么刀术，只想和父亲开怀畅饮。
他从未感觉如此惬意和放松，当父亲把酒递给他，由严厉变得温和时，证明他己经长大了。
是的，他己经是大人了，能为父分忧的大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