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文庙街的青石板缝里渗出桐油味,阿娇的银镯子刚碰触到"福昌号"招牌,柜台后立刻传来算盘炸珠的脆响。苗族少女掀开酸汤鱼锅盖,沸腾的汤底映出堆积如山的铁皮桶,每只桶身都用日文烙着"军需特供"。
"东家,七成桶里腌着活人。"温不言的墨线刺穿门板缝隙,"剩下三成...在动。"
云煩的西装下摆还沾着百乐门舞厅的尸蜡。他推开店门的刹那,整条街的桐油桶同时发出指甲抓挠铁皮的声响。穿美军夹克的年轻人从柜台后抬起头,怀表链子上拴着的青铜鼎耳正在渗血。
"史密斯少尉?"盲眼书生嗅着空气里的硫磺味,"OSS战略情报局的特制炸药,混着苗疆蛊毒的味道。"
年轻人突然掀翻柜台,怀表盖子弹开的瞬间,满屋桐油桶的封口铁箍齐齐崩裂。数百只青黑手臂从桶内伸出,每只手掌心都烙着菊花刺青。阿娇甩出银项圈套住最近的桐油桶,项圈上的月亮坠子突然浮现出常德城防图。
"昭和十六年十一月,"云煩抓住一只袭来的鬼手,指骨在他掌中化作灰烬,"你们把战俘浇铸进桐油时,可想过这些怨气会蚀穿时空?"
混沌记忆在硝烟中翻涌。
盘古倒下时溅起的血浪化作漫天红霞,杨眉道人的柳枝洞穿云煩右肩。他记得自己是如何用混沌之气裹住挚友最后一缕元神,看着时辰道人的蛇形日晷刺穿三千魔神的胸膛。
"归墟不是垃圾场。"
魔神五指插入地板,青石砖缝里涌出粘稠的黑潮。桐油桶里爬出的尸群突然僵立,它们的眼眶被混沌之气染成星空色。史密斯少尉的怀表指针开始倒转,鼎耳上的血迹逆流回青铜纹路。
温不言的算盘突然凌空解体,五十六枚算珠嵌入尸群天灵盖。"东家,这些是腾冲战役的民夫,"盲眼书生的墨线绞住美军制服的领口,"被日本人灌了蛊毒的活尸。"
阿娇的酸汤鱼锅砸在尸群中央,滚烫红汤淋过的腐肉发出油炸般的脆响。苗族少女踩着桐油桶跃向二楼,银梳劈开暗阁木板的瞬间,三十七具童尸悬挂在符咒织成的蛛网上,每具心口都插着半截鼎耳。
"常德会战的童子军..."她的招魂铃震碎满屋符纸,"东家!这些孩子魂灯未灭!"
云煩锁骨处的旧伤迸出青光。
混沌之气化作万千丝绦缠住童尸,时辰道人的时间法则在伤口处流转。史密斯少尉突然扯开夹克,露出刻满九菊一派符咒的胸膛:"时辰到了!"
整条文庙街的桐油桶同时爆炸。
裹着蛊毒的尸块在硝烟中重组,拼合成高达三丈的巨尸。温不言的墨线在尸怪腿上缠出二十八星宿阵,算珠却一颗接一颗爆成铜粉。"东家,这玩意吃过龙虎山的五雷符!"
阿娇的银饰突然全部指向北方。
苗族少女掀开最大的桐油桶,雷公椒混着孟婆勺在汤底搅出漩涡。尸怪踩碎店铺梁柱的瞬间,她将整锅酸汤鱼泼向桶内——浸泡在桐油里的左手突然破油而出,掌心菊花纹裂开成嘴,将尸怪生生吸回桶中。
"这是杨森将军卫队长的左手!"温不言的盲眼转向美军怀表,"1943年常德突围时..."
云煩己闪现在史密斯少尉身后。
混沌之气凝成的手甲刺穿美军制服,抓出团跳动的九菊式神。青铜鼎耳在式神体内发出共鸣,整条街道突然开始下沉,归墟的潮声从地底涌来。
最后消失的是那只泡在桐油里的左手。
阿娇用银镯子锁住它中指时,指尖突然指向西北方向。温不言的算盘残珠在废墟上拼出"保山"字样,史密斯少尉的怀表永远停在了寅时三刻。
回到云来斋时,林桂香正在给摔碎的青花碗贴胶布。
"这碗底的鱼鳞..."她凑近台灯细看,"怎么长出人脸了?"
混沌魔神将枯樱花丢进青铜鼎,鼎腹饕餮纹闪过保山机场的俯视图。温不言摸着焦黑的算盘残骸叹气:"东家,下个落脚点怕是..."
后巷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穿国军制服的老者跌坐在古董店门口,怀里紧抱的公文包渗出黑血。他颤抖着掏出一截焦黑手臂,掌心的菊花纹正在吞噬袖口的青天白日徽。
"云先生..."老者喉咙里传出少女的声音,"腾冲的火山玻璃...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