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冬月的手起身,谢惊鸿道:“走,本宫替你撑腰去!”
她年方十六,比苏定远还要小上好几岁。
这句话说出来,却无人质疑。
给裴照临办白事的地方,就在官驿后方。
扎了灵棚,摆了一口薄木棺材。
花圈香烛等物一应没有,更没有披麻戴孝的人。
任谁也想不到,堂堂裴家嫡子,身后事竟然会如此凄惨。
看见苏定远再次出现,守着灵堂的人面带怒色,持着兵器上前。
谢惊鸿拢了拢狐裘领子,慢条斯理道:“怎么,这是要造反?”
一顶大帽子扣下去,裴家的人敢怒不敢言。
“裴照临犯下大不敬之罪,本宫念在他护送有功的份上,才不追究他的罪过。”
她一双美目凛凛生威,如刀子一般,从裴家人脸上刮过。
“否则,你们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在本宫面前闹事?”
众人脸色煞白。
心惊胆战。
今时不比往日,惊鸿公主的威名,令他们胆寒。
昨天裴照临被她亲手捅死,死状凄惨。
夜里,公主殿下独自面对刺客,将敌人击退。
桩桩件件,都惊世骇俗。
别说是公主,就是普通女子,哪能杀了人还面不改色的?
传言,总是越传离谱。
更何况,还有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
传到普通士兵的耳朵里,惊鸿公主就从一个金尊玉贵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着的娇贵公主,摇身一变,成了杀神。
还是个因爱生恨的,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来的公主。
一个喜怒无常的上位者。
最是让人惧怕。
将他们统统处死这件事,谁敢保证,现在的她就做不出来?
见她短短几句话就把这帮闹事的人给威慑住,苏定远心里,那叫一个大写的佩服。
不过,总有想要借机扬名之人。
“殿下。”
一名着六品服色的武将上前,拱手道:“请殿下大发慈悲,允卑下护送裴大人的灵柩还乡,落叶归根。”
“你是何人?”谢惊鸿明知故问。
“卑下肖深。”
谢惊鸿长长地“哦”了一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肖深此人,排在她那份复仇名单的第一页中。
这一世,二哥谢淮舟赶来时,正是他以接风为由,哄骗着谢淮舟喝下毒酒,最后被肖深割去首级。
大好青年,尚未来得及施展抱负,横死在阴谋诡计之中。
冤屈难伸。
肖深为人低调,城府极深。
深知他是裴照临手里一把好用的刀,心狠手辣,却不抢功。
很少在裴照临面前出现。
谢惊鸿附着在玉冠之上时,只见过他短短几次。
因陷害谢家有功,裴家投桃报李,他成了一方刺史,升官发财。
许多年过去,记忆早己模糊。
谢惊鸿记不清他的脸,却从来不敢忘记这个名字、以及二哥的仇。
原来,这个人长了一张老实的脸。
难怪风光霁月的二哥,会死在他手里。
谢惊鸿的双唇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落叶归根?”
她指着棺木质问:“区区一个罪人,他哪里来的资格!”
肖深不卑不亢,身板笔首:“裴大人身为天子使臣,在异乡死得不明不白。是否有罪,自有天家论断,殿下难道能越过皇上去?”
他扯出皇家这张虎皮做大旗。
看似冒险顶撞,实则心头笃定,谢惊鸿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他动手。
毕竟,她这个所谓的“惊鸿公主”姓谢,并非魏姓皇室。
迫于公主威势又惊又怕的裴家人,此时投向肖深的目光,犹如找到了主心骨。
谢惊鸿微微一笑。
不得不说,肖深的确有能力,还豁得出去。
这,是在借此事立他自己的威风。
裴照临这才刚死没多久,尸骨还摆在棺材里呢,就打起了一手好算盘。
自私自利之徒。
想拿她来做筏子,且看有没有这种命吧!
她没开口,还抬手制止了想要替她出头的苏定远。
冬月夏花站在她身后侍立,一人手里捧着宝剑、一人拿着披风。
看着主子被质问,皆在心头愤愤。
谢惊鸿只想看着,秋后的蚂蚱,还能怎么蹦跶。
使团中,还有没有附和他的人。
见肖深出头,公主并没有严厉斥责,其余人的胆子也跟着大起来。
藏着人群中大声议论:“肖大哥说得对!裴公子究竟犯了什么罪,有人看见吗?”
“对啊,我们只是要扶公子灵柩还乡,死者为大!”
还有人小声嘀咕:“公子死得莫名其妙,要是连尸体都保不住……”
害怕被裴家责怪惩罚,正是他们阻挠的主要动力。
肖深再火上浇油:“公主殿下,您高高在上,哪里懂得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无奈?”
须臾之间,便激得群情激昂。
对未来的恐惧,首接压过了对公主的敬畏。
公主又如何?
明明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纤弱女子,难道,还真能把这么多人怎么样?
她就算想怎样,也没有能执行命令的人。
看着肖深利用这些人的恐惧,成功煽动了情绪,谢惊鸿心道:还真是个做大事的人。
望向他的目光,甚至带上了一些欣赏。
真是可惜了。
她侧身吩咐苏定远:“声音最大的那几人,你可认得?”
苏定远回禀:“都认得,是在裴家能管事的人。”
谢惊鸿嘴角漾开一抹笑意。
真好。
那就一起都除了吧。
拿定主意,谢惊鸿扬声对肖深道:“你过来说话。”
肖深压下嘴角笑意,回身冲着抱拳众人作了个罗圈揖,背着谢惊鸿,脸上挂着得意神色。
裴家人七嘴八舌。
“肖大哥,我们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
“这辈子都念着你的好。”
热忱非常。
要不是察觉公主殿下胸有成竹,苏定远恨不得拔剑上前,把这起子小人给宰了!
冬月紧紧抱住剑鞘,双唇紧抿,怒气腾腾。
夏花冷眼旁观,眼神冰冷。
肖深大步回走到谢惊鸿跟前,挟着民意,态度便散漫起来:“殿下,您可是想清楚了?众怒,犯不得。”
“你在教本宫行事?”
谢惊鸿沉声问。
“不敢不敢。”
他口称不敢,态度其实嚣张至极。
“来。”
谢惊鸿往前踏了一小步,命令道:“看着本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