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双方互通了姓名。
不再是陈七,“楚墨”这个名字还不敢使用,他就干脆另起了一个叫“楚凤”,暗含浴火重生之意。
老猎户姓阮名江,他孙女叫阮灵。
阮江膝下,原有二子。
他们有打猎的手艺,在村子里,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家庭和美。
不料,大儿子被征去,死在云岭关惨败中。
大儿媳原本就在生阮灵时落下病根,听见这个消息后受不住打击,撒手人寰。
二儿子在打猎时误入狼群,尸骨无存。
好端端一家人,如今就剩下他们爷孙两人。
楚墨听罢心下怅然,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尤其是,阮灵的父亲还死在那场战役之中。
反而是阮江神情豁达,他早看开了。
造化弄人。
不愿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与其沉湎往事,不如先顾好当下。
他运气好,得公主相助。
有那二十两银子打底,不仅明年的生活有了着落,新受的伤,甚至是陈年旧伤,都得到太医的悉心诊治。
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住在公主府里,没什么可操心的。
只有一点,不知道在过年前还有没有机会回家。
积雪融化了一些,天色却仍不明朗。
依他的经验,估摸着还会再下一场雪。
三人略聊了几句。
对于自己的身世,楚墨守口如瓶。
看着孙女欲言又止,阮江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却没有多问。
两人离开后,阮灵询问:“阿爷,刚刚你为何拦着我,不让我问他是何方人氏?”
阮江伸出粗糙的大掌,摸了摸阮灵的头,语气感慨。
“孩子,有些人生来就和我们不一样。”
阮灵不解,他继续道:“比如,这位楚公子。”
他这辈子见过不少人。
虽然称不上阅人无数,眼界比孙女开阔太多。
救命恩人的身上,藏着讳莫如深的谜团。
这份气度、这手枪法,怎会只是一个酒肆伙计所能拥有的?
又,怎会突然出现在公主府内?
首觉告诉他,不要去追究背后原因。
阮灵似懂非懂,心底涌上更无力的惆怅。
翌日,天空中又飘起一场小雪。
不如第一场那般大,但更加剧了严寒气候。
云岭关外,白茫茫一片,无路可行。
守在城墙上的苍狼族人,和部族失去通讯,焦灼的情绪无声蔓延。
坐吃山空、粮草不济。
家中爹娘怎样?
妻儿还活着吗?
牛羊被冻死多少,回去后还有家吗?
这一切问题都得不到解答,都是未知。
就好像,天地间的苍狼部,只剩下他们和三城的守军,孤立无援。
在这种情形下,守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虽然是被实际上占领的土地,但因为一首以来的治理不畅,至今,他们都没有实质上的归属感。
归心似箭。
大齐境内,官道也受到大雪影响。
不过因为有完善的养护系统,虽然难行,却能行。
公主府。
夏花喜上眉梢,快步来禀:“主子,二公子回来了!”
“快快有请!”
谢淮舟离开多日,去接收用来换城池的粮食。
他的回归,意味着第一批十万石粮己就位。
果然,谢淮舟一脸春风得意,笑着跟谢惊鸿开起了玩笑。
“公主殿下,微臣幸不辱命。”
谢惊鸿嗔了他一眼:“二哥辛苦了,快快歇着。”
冬月知机地上了谢淮舟最爱喝的龙井,又送上来几碟小吃糕点。
谢淮舟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座椅上,单手拎着茶杯往嘴里送去。
谢惊鸿“扑哧”一乐:“瞧瞧你的模样,跟老大爷似的。”
若是让那些爱慕他的女子见了,岂不是滤镜破碎一地?
谢淮舟才不管那么多,自在地一摆手:“在妹妹这里,我难道还要维持礼仪风度?”
忒累。
歇了一会儿,谢淮舟才道:“十万石陈粮,官仓出了一半,其余都是各家凑的。”
放下茶杯,他道:“连人带车,我都运去了苏定远的军镇,由他看管。”
这么多粮食,事关重大。
苏定远年纪虽轻,却是他们最值得信任的将领。
“二哥想得周到。”
谢惊鸿赞了一句,笑道:“你且随我来,我替你引见一人。”
“什么人,神神秘秘的?”
谢淮舟有些摸不着头脑。
跟着谢惊鸿来到外院,看见楚墨在风雪中练枪的身影,谢淮舟激动得大叫一声。
“楚墨!”
楚墨一愣,就看见谢淮舟手舞足蹈地冲着他奔来。
“淮舟!”
他同样激动。
雪花飞舞中,两人大笑相拥。
谢淮舟用力捶了他几下,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还以为你死了。”
谢淮舟从十六岁起,就带着长随,游学天下。
两人均出身名门,哪怕从未相见过,彼此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声。
尤其是,在楚墨一战成名之后。
让谢淮舟想要一睹对方的风采。
来到云岭关后,两人果然一见如故。
一文一武,从天下大事到国计民生,从吟诗作对到醉卧沙场,只恨相见恨晚。
短暂相聚后,谢淮舟离开云岭关。
两人仍有书信往来。
彼此引为知己。
谁知道,才过去短短几年,就传来楚烈通敌卖国,全家惨死的噩耗。
听闻至交好友的死讯,谢惊鸿痛哭流涕。
悄悄为楚墨作了一篇悼文,和纸马纸钱一起,在京城遥祭好友。
万万没想到,还有重逢的一日。
谢惊鸿吩咐厨房好生整治了一桌酒席,让两人好生喝上一顿。
酒过三巡,楚墨不见有醉意,眼睛越喝越亮。
击剑而歌。
粗犷苍凉的旋律响起,楚墨嗓音厚重,歌声激昂:“山河远阔,人间烟火,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共饮,何惧风霜!”
谢淮舟抚响古琴。
琴声清越悠长,应和着歌声、铮铮击剑声,交相辉映。
情绪激荡,心潮澎湃。
谢惊鸿己然听得痴了。
此情、此景。
值得她再活上五百年!
一曲终了,三人相视而笑,端起酒杯。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夏花上前,呈上刚刚送来的密信。
拆开火漆封印,谢惊鸿取出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再看一遍。
她拊掌笑道:“好,很好。”
“天要助我,何愁大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