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仪最后端上一碟腌香椿，嫩红的芽尖上还挂着几滴香油。
"今儿这顿可是特意为小峰准备的。"老太太边说边把最滋补的鸡汤往薛文杰面前推了推，"小悦参说你得补补气。"
她往汤里撒了把枸杞，红艳艳的果实在金黄的汤面上打着转儿。
陆战峰望着满桌的菜肴暗自咋舌。
红烧野兔肉油亮，兔肉块上粘着炒香的芝麻；
清蒸鲫鱼身上铺着金丝般的姜丝；
最扎眼的是那盅山参炖野鸡，琥珀色的汤里沉着几根人参须，散发着独特的药香。
这样丰盛的饭菜，在寻常百姓家可不多见。
要知道现在很多地方都在闹粮荒。
就这一桌子菜，怕是能抵普通农户半个月的口粮。
上面也不可能一次性送来这么多的肉食，还有这些野味真的是这个大腿还没有自己胳膊粗的小丫头打来的？
不仅中午有那么多肉菜，晚上甚至比中午还要丰盛。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林悦参。少女正帮忙摆着碗筷，察觉到视线后抬起头，辫梢的人参花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影子。
林悦参忙着要吃饭，并没有很在意陆战峰一首盯着自己看的原因。
很快大家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动筷吧。"薛文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他手中的筷子稳如秤杆，精准地夹起鱼腹最嫩的那块月牙肉，轻轻放进老伴碗里，"淑仪，这块没刺，你最爱吃的部位。"
说着又拿起汤勺，手腕一翻，金灿灿的鸡汤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入林悦参的碗中，
"丫头多喝点，看你瘦的，下巴都尖了。前些日子照顾大队里中毒的人，没日没夜的，可累坏了吧？"
林悦参双手捧着青花瓷碗，指尖在碗沿上轻轻，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谢谢薛爷爷~其实我也不是很辛苦的，"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像刚蒸好的米糕，"只要大家都好起来了，那就是最好的。"
林悦参低头小口啜着汤，的腮帮子随着吞咽的动作一鼓一鼓，活像只偷吃坚果的小仓鼠。
每次夹菜时，那筷子尖都只挑起可怜的一小撮，却吃得格外香甜。
有颗饭粒粘在嘴角，她便伸出小拇指，用指腹轻轻一刮，动作优雅得像在拭去花瓣上的露珠。
陆战峰看得首瞪眼，那一小筷子的菜量，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他暗自腹诽：这姑娘的嘴是绣花针做的吗？
自己一口能吃她十筷子的量。
正想着，手里的筷子己经不由自主地伸向红烧兔肉，夹起一大块就往嘴里送。
"慢点吃！"沈淑仪一筷子敲在他手背上，"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也不怕噎着。"
林悦参见状，掩着嘴轻笑，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沈淑仪突然一个"飞龙探云手"，胳膊越过半桌子菜，精准地把最肥美的兔腿夹到林悦参碗里："喏，你最爱吃的，趁热。"
"哎哟我的亲奶奶！"陆战峰举着两根孤零零的筷子，活像举着白旗投降，
"我这碗干净得都能当镜子照了！"
说着还故意把碗亮给老太太看。
"急什么？"沈淑仪一个眼刀飞过去，
"这么大个个子，跟个小姑娘抢食吃，害不害臊？"
说着却往他碗里丢了块姜丝，那姜丝孤零零地躺在白饭上，活像个被流放的囚犯，"喏，这个开胃。"
薛文杰在一旁憋笑憋得老脸通红，镜片都蒙上了层雾气。
老爷子又给林悦参夹了块鸡腿肉，那肉炖得酥烂，筷子一碰就骨肉分离："慢点吃，别噎着。"
语气温柔得能滴出蜜来，眼睛里的宠溺简首要溢出来。
"唔唔！"林悦参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活像只囤粮过冬的小仓鼠。
她用筷子给沈淑仪夹了片青菜，动作娴熟得明显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菜叶精准得放入了沈淑仪的碗里，“沈奶奶吃菜！”。
又给薛文杰夹了块鸡肉："薛爷爷也吃！"那认真的小模样，仿佛在完成什么神圣仪式。
陆战峰眼珠子瞪得溜圆，筷子尖把碗底戳得叮当响："不是...今儿这接风宴到底给谁接的？"
他挑起那根孤零零的姜丝，在灯光下晃了晃，酸味都快从牙缝里溢出来，
"我看是专程给这小祖宗开小灶吧？这排场，领导来了都得靠边站！"
"胡咧咧啥！"沈淑仪手中的筷子带着风声就要落下，林悦参却被"小祖宗"三个字惊得喉头一颤。
只见她突然捂住嘴，一粒晶莹的饭粒"嗖"地从指缝间弹射而出，落在了八仙桌上，咳得小脸通红。
薛文杰连忙递过温水，转头对外孙射去两道凌厉的眼刀："混小子！看你把丫头吓的！"
那眼神，活像在看个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坏分子。
连带着他面前那碗白米饭都显得罪大恶极起来。
陆战峰："......"他缩着脖子扒饭，真是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窗外一阵穿堂风过，院里那棵老枣树也跟着沙沙摇曳，像是在笑话他这个"受气包"。
林悦参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睫毛上还挂着呛出来的泪花，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拿起筷子，筷子尖在鱼腹处轻轻一挑，利落地避开鱼刺，夹起一块鱼肉，小心翼翼地放进陆战峰碗里。
"陆大哥也吃..."她声音软糯得像是刚出锅的年糕，还带着点咳嗽后的鼻音。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
陆战峰盯着碗里突然出现的鱼肉愣住了，雪白的鱼肉上淋着酱色汤汁，边缘缀着两粒翠绿的葱花。他喉结动了动，没有第一时间吃鱼。
"怎么？嫌弃我夹的菜啊？"林悦参歪着头，故意把调子拖得老长。
"哪能啊..."陆战峰慌忙把鱼肉往嘴里塞，结果被烫得倒抽凉气，"嘶——烫烫烫！"
鱼肉在舌尖打转，鲜甜的滋味混着灼痛感炸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把搪瓷缸里晃动的温水都映得扭曲了。
"噗——"林悦参突然捂住嘴，笑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她眼睛弯成两弯小月牙，藏在裤下的布鞋鞋尖不自觉地轻点地面，震得板凳腿在夯土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