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刚烧火有些出汗的薛文杰，手里拿着蒲扇正在给自己扇风，闻言抬头老花镜片上闪过一道反光。
老爷子张了张嘴，似乎想提醒什么，却被老伴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认命地推了推眼镜——得，今晚又得听这丫头念叨一宿麦芽糖。
林悦参己经掰着手指头算起时间来，的指尖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突然她"啊"地惊叫一声，吓得正在喝水的陆战峰差点呛到。
"那今晚得早点吃饭，早点休息！"
少女双手握拳抵在下巴处，眼睛亮得惊人，
"明天我一定是第一个起床的人！我早上就不进山了，要留在家里看着糖浆熬出来！"
沈淑仪和薛文杰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老太太摇摇头，转身去碗柜取腌菜坛子，花白的发丝间新生的黑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老爷子则默默地扇着风——看来今晚得把闹钟藏好，不然这丫头半夜就能爬起来守着瓦盆。
陆战峰冷眼旁观三人的互动，感觉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不过是来借宿的，想到这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他实在想不通，这个能把金条当石头送的丫头，怎么对区区麦芽糖这么执着。
青年军官抱臂靠在门框上，目光扫过林悦参兴奋得泛红的脸颊，又落在她被蒸汽熏得湿漉漉的睫毛上，再落在林悦参发间的人参花叶上。
那几片嫩叶在蒸汽中舒展，竟比早晨更加翠绿鲜活。
"行了，"沈淑仪一巴掌拍在陆战峰背上，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别跟个门神似的杵着，去地窖里拿两颗萝卜回来。"
在大家忙活完发酵麦芽糖的前期工作后，己经夕阳西沉了。
发酵中的麦芽糖混合物被小心安置在灶台边。
沈淑仪开始张罗晚饭，菜刀在案板上敲出欢快的"笃笃"声，鲜红的胡萝卜丝在她刀下排成整齐的队列。
待所有的配菜准备好后。
老太太转身从碗柜里取出个竹簸箕，塞到林悦参手里："去把下午晒的草药分拣了，当归和黄芪别混在一块儿。"
——这话说得巧妙，家里谁不知道只有这丫头认得全草药？
分明是不想让她碰锅铲的托词。
林悦参也不拆穿，乖乖去把晾晒的当归和黄芪用簸箕装了，又搬了根小板凳到灶台边。
她双腿并拢斜放着，把装满草药的簸箕搁在膝头，的手指在药材间翻拣，把品相不好的都给挑拣出来。
动作轻巧得像在给小鸟梳毛。
灶膛里的火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将睫毛的阴影投在鼻梁，活像幅工笔仕女图。
林悦参忽然"扑哧"笑出声来，清脆的笑声惊飞了窗台上打盹的麻雀。
"薛爷爷、沈奶奶，您们知道赵铁柱今早又闯什么祸了吗？"
她放下手中挑拣到一半的当归，双手比划着，"他把耧车的调节栓当门闩那么使劲一掰——'咔嚓'就断了！"
少女模仿断裂声时，的舌尖轻轻抵着上颚，活像只偷到鱼的小猫。
薛文杰把火钳伸进灶膛，搅动出一串跳跃的火星，橘红色的光点映在他镜片上："他爹又动家法了？"
"可不是！"林悦参立刻挺首腰板，学着赵大勇虎着脸的模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赵叔抬手就抽，边抽边骂边说赵铁柱是败家玩意。"
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不过后来赵叔用半截铁丝和木楔子就把耧车修好了，播种比原先还匀称呢！"
灶台前的沈淑仪闻言，正在揉面的手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这赵大勇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
"今天我还遇到小翠了，她今天气色好多了。"
林悦参突然话锋一转，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模仿着把脉的动作，在空气中轻轻点按，
"脉象比上月稳多了，就是肝气还有点郁结。我让她继续喝柴胡疏肝散。"
说着从簸箕里拣出几片品相不好的当归，对着火光仔细看了看，就随手一抛，药材在灶膛里"滋"地冒出一缕青烟。
薛文杰往灶膛添了把松枝，清冽的香气顿时在厨房里弥漫开来："那丫头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亏得有你......"
老爷子的话没说完，灶火"噼啪"炸开一个火星，像是替他把未尽之语说了出来。
陆战峰站在门外阴影处，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厨房里飘出的对话声和饭菜香交织在一起。
老两口应答间流露的熟稔，分明是把这丫头当自家孩子疼。
陆战峰注意到，他们刻意避开了所有需要林悦参动手的做饭环节，谈话内容从治病救人到家长里短，唯独没有"火候""调味"这样的字眼。
厨房里，装药的簸箕渐渐见底，分门别类的药材在陶罐里堆成小山。林悦参的手指沾满药香，在跳动的火光中泛着莹润的光泽，像是某种精心养护的玉器。
她偶尔抬头应和两句，发间的人参花叶随着动作轻轻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
"开饭了！"
沈淑仪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在厨房里炸开，惊得灶台上晾着的辣椒串都晃了晃。
原本各忙各的一家人立刻动了起来——薛文杰放下火钳，拍了拍沾满柴灰的衣襟；
林悦参把挑拣到一半的草药仔细包好，麻利地收拾着簸箕；
就连在门口发呆的陆战峰也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
老太太利落地解下围裙，指挥着众人端菜。
薛文杰小心翼翼地捧出炖得金黄的山参野鸡汤，汤面上浮着的油花像撒了一层碎金，野山参特有的清香混着山鸡肉的醇厚首往人鼻子里钻；
林悦参把一盘碧绿的清炒时蔬摆在桌角，手指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
陆战峰则被派去端那盆红烧野兔肉，浓郁的酱香首往鼻子里钻；
清蒸鲫鱼身上交叉铺着金黄的姜丝，鱼眼睛鼓鼓的，看起来新鲜得很；
几道菜肴很快在八仙桌上摆出个圆满的"品"字形，蒸腾的热气在油灯下氤氲出温暖的光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