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参抬头就看见小翠猛地弓起身子，"哇"地吐出一滩清稀的痰涎。
小翠娘急得首搓手，草鞋在泥地上来回磨蹭，留下凌乱的印记。
"别慌。"林悦参镇定地合上笔记本，封底的金星钢笔水印在灯光下一闪而过。
她取来粗盐碗递给青年，温声解释道："《景岳全书》有云：'邪在上者，因而越之'。这是好现象，说明体内的寒邪在往外排。"
张大生似懂非懂地点头，粗粝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托着盐碗，疑惑地看着林悦参，“小林大夫，这碗是...”
林悦参解释说：“这是盐碗，你将粗盐倒入温水中化开，帮助小翠 漱口止呕、温中散寒。”
张大生听后立马起身端起药罐旁边的另外一个烧水的罐子，倒了一碗温水过来，小心托着碗沿喂到小翠嘴边："慢些漱，别咽下去。"
盐水冲刷过齿缝，带走药苦与腥气，小翠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密，豆大的雨点打在茅草屋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叩门。
林悦参望着火炉上翻滚的水，蒸腾的热气在草棚内弥漫开来，带着草药的苦涩与甘香。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化形时，世界本源对她说的那句话："医者仁心，存乎一草一木之间。"
看着张大生笨拙却温柔地帮小翠擦去嘴角药渍的动作，看着他小心翼翼将小翠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的样子，林悦参忽然觉得，世界本源说的这句话，似乎又有了新的注解。
医者仁心，不仅存在于草药之间，更存在于人与人之间这份质朴的关怀之中。
三天后晨光透过草棚的缝隙斜斜地落进来，在泥地上画出一道道金色的细线。林悦参正低头碾药，忽听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轻有重，有急有缓，一听就知道来了不少人。
草帘一掀，先进来的是小翠娘，手里提着个竹篮子，里头装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玉米面馍馍。
她身后跟着小翠爹，老汉搓着手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往里张望，却没好意思进来——
闺女家的病症，他这个当爹的总觉得不便细听。
再往后，是张大生扶着小翠，旁边还跟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看长相应该是张大生的娘。
"小林大夫！"小翠娘一进门就招呼，"给您带了点吃的，您别嫌弃。"
林悦参抬头，看见张大生小心翼翼地将小翠扶到诊椅上。
这壮实的后生今日穿了件干净的蓝布褂子，头发还湿漉漉的，显然是特意洗过才来的。
小翠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脸颊透出淡淡的血色，虽然仍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眼底己有了神采，发间别着一朵新摘的野雏菊。
"恢复得不错。"林悦参搭上小翠的腕脉，指下的跳动己比前几日有力许多，"不过还要仔细调养一阵子。"
青年立刻挺首腰背，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悦参，生怕漏掉一个字："您说，我记着。"
林悦参取出笔记本，翻到空白页，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在上面写上护理要项：汤药服用、饮食禁忌、起居调养、复诊安排等等。
写完。又怕他们记不住或者有字不认识，还细心的给说了一遍。
“药每日一剂，早晚各半碗，记得要温热服用。”
她指尖在第一条上点了点，"药凉了就用热水煨着，要是嫌苦，喝完含颗山楂。"
听到这，张大生立刻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我带了，今早刚摘的，酸甜着呢。"
那几颗红艳艳的山楂上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天没亮就上山去寻的。
林悦参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弯了眉眼，继续道：“吃食上要忌生冷瓜果，如果想吃需热水烫过。”
"有条件的话，早晚喝一碗红糖小米粥。"林悦参补充道，"红糖要碾碎化开。"
张大生的娘马上接话："俺家还有半斤红糖，回头就送来！"
她搓了搓粗糙的手掌，眼里满是殷切，"再捎点新磨的小米，熬粥最养人。"
林悦参点点头，又指向第三条：“每天戌时，也就是晚上7点到9点，艾灸关元穴，就是脐下三寸的位置。”
林悦参说着抬头看看了屋内的人，见除了张大生以外就是两位娘，就没有避讳地稍稍拉起一点衣角，，在脐下三寸的位置轻轻一点："就是这儿。"
两位娘凑近细看，连连点头。
张大生起初下意识地要转头回避，可转念一想，以后自己也得帮着媳妇做这些，便红着脸又转回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记错半分。
小翠低着头，耳尖红得像颗熟透的樱桃，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灸完后，用手心温焐一刻钟，效果更好。"
林悦参又叮嘱了一遍位置，生怕他们弄错。
张大生忽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红绳，笨拙地在小翠腰间比划："我量好位置，回去绝不弄错。"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丈量什么珍贵的物件。
小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指尖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
张大生耳根通红，却仍固执地系着绳结，那副认真的模样，活像在田里侍弄最金贵的秧苗。
“以后每月逢五逢十，记得来复诊，遇阴雨天要格外注意保暖。”林悦参见张大生认真的动作，点了点头，继续说着注意事项。
小翠娘凑过来看笔记，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小林大夫，这红糖粥......"
"早晚各一碗，"林悦参温声解释，"若是觉得寡淡，可以加两颗红枣。"
张大生的娘又立刻接口："俺家枣树上还有好些，明儿就摘来。"
小翠娘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搓着衣角："亲家母，这......"
张大生的娘一把拉住她的手，嗓门亮堂："小翠现在也是我闺女了！就一点红糖、红枣，亲家母可别见外！"
临别时，张大生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写满护理要项的纸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还特意拍了拍胸口："您放心，我一定照办。"
走到门口，小翠忽然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