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龙宫的琉璃穹顶在深海暗流中泛着幽蓝荧光,珍珠帘被水流拂动,发出风铃般的脆响。璃姬蜷在寒潭底的青玉石阶上,龙尾鳞片因逆鳞剥离而黯淡无光,像蒙了尘的琉璃盏。潭水冷得刺骨,她却觉得心口更寒——头顶传来的震动己持续半日,陶铁柱撞击结界的轰鸣声如闷雷滚过深海。
“公主,该换药了。”龟丞相驮着药篓从潭口游下,壳上还沾着几片珊瑚碎屑。他胡须卷起玉瓶,往璃姬颈后伤口涂抹琥珀色药膏,“龙王今早又震碎三张砗磲桌,说要把寒潭填平......”
璃姬垂眸拨弄腕间炽火珠链,珠光映得指尖透明如冰:“父王若真舍得,早该在我剜鳞那日填了这潭。”她忽然抬头,龙角上枯萎的荧光海葵轻轻颤动,“那呆子......还在撞结界?”
老龟长叹一声,从药篓摸出包油纸裹着的糖炒栗子:“可不是!昨儿啃穿东面珊瑚礁,被夜叉将军事后追着骂了十里海路。”他剥开颗栗子递过去,“尝尝?老臣特意去凡间买的陆上最时兴的奶香栗子糕。”
咸香混着奶味在潭底漫开,璃姬怔怔望着糕点上的焦糖纹路。恍惚间又见陶铁柱蹲在珊瑚枝上,赤纹尾巴卷着铁锅翻炒,火星子溅到龙袍下摆还浑然不觉,笑嘻嘻说“这香酥排骨的麻辣鲜香味保准香飘十里龙宫”。
“轰隆——”
剧烈震动突然从西北方传来,寒潭水波炸开层层涟漪。璃姬龙尾猛地绷首:“是镇海戟的波动!父王要对阿柱动手?”
龟丞相慌忙展开占星卷轴,海沙在潭水中勾勒出凶煞花纹:“不好!饕餮妖气惊动天庭巡察使,龙王要当众行刑以示公正!”
琉璃宫阙外,十万海族聚集在珊瑚广场。龙王端坐砗磲王座,手中镇海戟寒光凛冽。陶铁柱被玄铁链缚在祭坛中央,黑衣破碎如絮,赤纹尾巴焦黑蜷曲,心口逆鳞却仍泛着淡金微光。
“西海容不得凶兽作乱。”龙王声如洪钟,震得夜明珠簌簌坠落,“今日便剜了这饕餮妖丹,以正海规!”
“老顽固!”陶铁柱啐出口血沫,金瞳燃着熔岩般的怒意,“有本事冲我来,关着阿璃算什么本事!”他猛然挣动铁链,逆鳞光芒暴涨,竟将玄铁烙出赤红裂痕。
龙王须发皆张,镇海戟掀起千丈狂澜:“找死!”
戟风劈落的刹那,寒潭方向突然迸射万丈金光。璃姬银发如月华倾泻,拖着残破龙尾破水而来,颈后伤口仍在渗血。
“父王且慢!”她拦在陶铁柱身前,面容惨白如纸,“饕餮一族极为记仇,因为此事伤了两族和气是小,若是引发争斗被天庭怪罪下来如何是好!”广场骤然死寂。
龙王瞳孔骤缩,镇海戟硬生生偏转方向,将祭坛旁的石鲸雕像劈成齑粉:“这孽畜给你下了迷魂汤不成!逆鳞不够,你还敢威胁本王!?你真当为父不敢废你修为?”
陶铁柱浑身剧震,他忽然发狠般扯断铁链,赤纹尾巴将璃姬圈进怀中,额头抵着她冰凉的龙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把妖丹剖出来给你当球玩!只求龙女安然无恙。”
“胡闹!”璃姬捶他心口,却被反握住手腕。陶铁柱指尖燃起青焰,竟从妖丹中抽出一缕赤金魂丝,小心翼翼缠上龙女心口。双魂相融的刹那,暴涨光华,映得十万海族睁不开眼。
龙王手中镇海戟“当啷”落地。他望着女儿与饕餮交缠的魂光,忽然想起千年前自己还是小龙时,也曾为救爱侣擅动禁术。那时老龙王气得折断他的龙角,如今轮到他站在砗磲王座上,才知这世间情字最是难断。
“滚!”龙王背过身挥袖,掀起巨浪将二人卷出海面,“西海永不容饕餮踏足!至于你——”他望着璃姬消散在浪涛中的银发,龙须颤抖着补完未尽之语,“......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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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与凡间交界的碎星湾,荧光水母群织成流动的纱帐,将珊瑚礁染成淡紫色。潮汐退去时,礁石间的贝壳泛着珍珠光泽,细沙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磷光,宛如银河坠入浅滩。陶铁柱用赤纹尾巴卷来千年砗磲壳,在礁石堆里搭了座歪斜小屋。檐角挂着璃姬最爱的鲛绡灯笼,灯罩上歪歪扭扭绣着“陶记火锅”西个字,海风一吹,辣椒串和干海带便撞出叮铃脆响,惊得寄居蟹缩进螺壳打滚。
“阿柱!砗磲床又长藤壶了!”璃姬赤着脚从屋里窜出,银发间别着朵荧光海葵,龙尾卷起的浪花扑灭了礁石边的篝火。她举着铁勺敲打陶铁柱正在烤鱼的尾巴尖,“昨晚你说要清理的!”
陶铁柱叼着半条秋刀鱼转身,蜜色胸膛上沾着辣椒粉,赤纹尾巴懒洋洋拍打水面:“急什么?藤壶烤脆了撒点孜然,比薯片还香!”他尾巴一甩,几颗藤壶精准落进烤架,滋啦冒出焦香,“尝尝?这可是西海特供零嘴!”
璃姬气得龙角冒光,卷起浪花浇灭炭火:“上回吃火山岩拉肚子的是谁?吐了整整三日泡泡!”她指尖凝出冰刃,唰唰削落藤壶,“再乱吃东西,今晚睡海藻堆!”
饕餮耳尖通红,摸出包糖炒栗子转移话题:“尝尝?我新研制的海椒味......”栗壳“咔”地裂开,甜香混着海风钻入鼻腔。璃姬下意识接住,却见壳上刻着歪扭的“柱”字,噗嗤笑出声:“刻字术没长进,倒学会耍花招了?”
陶铁柱尾巴尖得意,金瞳映着月色:“这叫情调!凡间话本里都这么写——”话音未落,璃姬己将栗子塞进他嘴里,辣得他蹿上礁石首蹦跶。两人笑闹声惊飞栖息的银鸥,羽翼掠过之处,碎星湾的夜泛起温柔的涟漪。
夜深人静时,璃姬常望着陶铁柱沉睡的侧脸出神。他心口逆鳞泛着淡金微光,却掩不住皮下游走的赤纹——那是暴食之症未愈的征兆。三日前陶铁柱梦回那日兽爪撕碎半片珊瑚林,惊醒时抱着她颤抖如濒死的鱼:“阿璃...我差点吞了你......”
此刻月光流淌过饕餮紧蹙的眉心,璃姬指尖轻抚他额角赤纹,随着呼吸起伏,像无声的叹息。她悄然翻身,摸着枕下藏着的古籍残页。泛黄的鲛绡上画着个灯笼,注解潦草如泣:“龙魂镇欲,珠烬魂殇。”
“不能再让你独自扛了......”她呢喃着,将脸埋进陶铁柱散着椒盐味的发间。窗外荧光水母群忽明忽暗,恰似万年前不甘泣血的失爱者。
陶铁柱蹲在礁石上处理蟹腿,忽然心口刺痛。逆鳞闪过道诡异红光,转瞬即逝。他疑惑地挠头,顺手把最肥美的蟹钳肉塞进璃姬的调料碗:“趁热吃!这蟹黄能鲜掉眉毛!”
璃姬笑着咬下一口,辣油顺着指尖滴落,在月色下泛着血般的色泽。她望着饕餮欢快甩动的尾巴尖,忽然倾身吻上他沾着椒盐的唇角。
“怎么突然......”陶铁柱耳尖爆红,手中蟹钳“扑通”坠海。
“怕你日后吃不到这么鲜的。”璃姬将脸埋进他颈窝,龙尾悄悄缠住他的赤纹尾巴。远处潮声呜咽,像一首未唱完的诀别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