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银绸倾泻海底，西海龙宫的琉璃瓦泛起冷光。璃姬趴在寝殿的贝壳床上，指尖绕着陶铁柱送的炽火珠链子玩。珠光映得满室流金，却照不亮她眉间愁绪——今夜是百年一遇的血月，陶铁柱己三日未现身珊瑚林。
“哗啦！”
窗棂突然被撞开，墨色海水中裹着浓重的血腥气。璃姬翻身跃起，龙尾扫开翻涌的泡沫，只见陶铁柱踉跄跌入殿中。他黑衣破碎如絮，赤纹在皮肤下诡谲游动，金瞳时明时暗，仿佛有熔岩在瞳仁深处沸腾。
“快…快走……”陶铁柱五指抠进玉砖，指甲崩裂渗出黑血，“那王八蛋在酒里掺了魔鲸胆汁……我的妖力要压不住了……”
璃姬冲过去扶他，掌心刚触及他滚烫的脊背便被灼得发红：“我去喊龟丞相！”
“别！”陶铁柱猛地推开她，珊瑚窗棂被撞得粉碎。他蜷缩在殿角剧烈喘息，尾椎骨处鼓起狰狞肉瘤，赤金鳞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上脖颈，“魔鲸胆会诱发饕餮血脉暴走……我现在就是个活饿鬼，碰什么吞什么……”
话音未落，他喉间突然爆出兽吼。璃姬眼睁睁看着挚友身形暴涨，黑衣化作飞灰，赤红鳞甲如岩浆漫过躯体。珊瑚梁柱在巨爪下脆如薄冰，夜明珠帘幕被飓风掀得西散纷飞，像一场逆行的流星雨。
“陶铁柱！”璃姬腾空而起，龙尾卷住即将崩塌的殿柱。炽火珠链在狂风中噼啪作响，她望着完全兽化的饕餮——龙首狮身遮天蔽日，双翼掀起的涡流卷起海底砂石，曾经盛着笑意的金瞳如今混沌如血渊。
龟丞相驮着占星盘逃进偏殿时，正撞见璃姬在飓风中心结印。她银发狂舞，龙角迸发冰蓝光华，无数道水链从掌心涌出，缠住饕餮即将拍向龙宫主殿的巨爪。
“公主不可！”老龟吓得壳都泛白，“饕餮暴走时六亲不认，您这水缚术撑不过半刻！”
璃姬唇角溢出血丝，冰链正以恐怖的速度崩裂：“去请父王开镇海戟！再晚整片珊瑚林都要被他吞了！”
仿佛响应她的话语，饕餮仰头嘶吼。声波震碎三丈外的砗磲屏风，藏在里面的北海聘礼——八百坛腌海胆——轰然炸开，咸腥汁液混着魔鲸胆的酸臭弥漫开来。璃姬突然明白这场灾祸的源头：北海太子竟在聘礼中暗藏诱发妖力的毒引！
“阿柱！”她冒险贴近兽首，炽火珠链贴上他滚烫的鳞片，“我是璃姬！你答应过要带麻辣火锅底料来的！”
饕餮动作微滞，金瞳闪过一丝清明。璃姬趁机跃上他鼻梁，冰凉的龙角抵住他眉心：“看着我！你说过要炖了北海太子的鲲鹏坐骑……”
兽吼化作悲鸣，饕餮突然调转方向朝深海疾驰。璃姬死死抱住，看着沿途珊瑚林在巨爪下化为齑粉，千年砗磲像爆米花般被吸入那张黑洞般的巨口。当熟悉的鹿角珊瑚林映入眼帘时，她忽然泪如雨下——这是他们初遇的地方，此刻正在被最珍惜它的人亲手摧毁。
“咔嚓！”
龟壳卡在珊瑚残骸间的声响惊醒璃姬。老龟举着半卷残破古籍，胡须被涡流扯得笔首：“公主！老臣查到镇压之法了！龙族逆鳞或能暂时封住饕餮凶性！”
璃姬望向在珊瑚废墟中痛苦翻滚的巨兽。他每片鳞甲都在渗血，却仍用最后的神智将兽爪插进海床，阻止自己冲向龙宫的方向。她抚过颈后逆鳞，那里正因感应到主人决意而灼灼发烫。
“能镇多久？”
“少则三日，多则……”老龟被浪掀了个跟头，“但剜鳞之痛堪比抽筋剥骨，公主三思啊！”
璃姬轻笑一声，龙尾扫开扑来的碎石：“总比看他魂飞魄散强。”她最后望了眼陶铁柱，兽瞳里映出的小龙女发丝散乱，却笑得比任何珍珠都耀眼，“呆子，欠我的麻辣兔头……记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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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水冷彻骨髓。璃姬跪在潭边，指尖凝出冰刃。逆鳞剥离的瞬间，金红龙血如烟花炸开，在潭水中凝成无数冰晶。她疼得龙尾痉挛，却将那片沾血的鳞死死按在心口，任鲜血顺着指缝淌入饕餮鳞甲之间。
“以吾鳞为器，以吾血为引……”咒文混着血沫溢出唇畔，寒潭水开始逆流盘旋。璃姬眼前发黑，恍惚看见陶铁柱第一次带糖炒栗子来的模样——他蹲在珊瑚枝上，赤纹尾巴晃得像条讨食的大狗。按上兽首的刹那，万丈金光撕裂海底黑暗。饕餮发出震天动地的悲鸣，鳞甲寸寸剥落，兽形如退潮般缩回人形。当陶铁柱满脸血污地睁开眼时，看见他的小龙女面色苍白坠落，秋风中坠落枝头的栀子花。
“阿璃！！！”
他发疯似的扑向她，却被龟丞相的壳绊了个踉跄。老龟举着鲛绡帕子往璃姬额上敷药，嘴里絮絮叨叨：“公主剜鳞时非不让老臣搭把手，说什么怕老龟壳太硬硌着逆鳞......哎呦，这血止不住啊！”
陶铁柱颤抖着捧起璃姬的手，掌心龙鳞纹路黯淡如蒙尘。寒潭水漫过她苍白的脸颊，龙角上荧光海葵蔫蔫垂落，像被暴雨打湿的蒲公英。
“你这傻子......”璃姬勉强睁开眼，指尖戳了戳他心口新愈的疤，“逆鳞嵌在这儿，往后可别再乱吞东西了。”
陶铁柱喉头哽住，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炽热心跳透过掌心传来，混着他沙哑的哽咽：“等我修形控制好食欲，就去龙宫提亲！八抬大轿没有，八车辣椒酱管够！”
璃姬“噗嗤”笑出声，呛得咳出几颗血沫子：“谁要辣椒酱当聘礼......至少得搭上西川的火锅底料秘方......”
龟丞相在一旁猛翻白眼，胡须卷着药瓶往璃姬伤口撒：“还提亲呢！龙王这会儿正磨刀霍霍，说要拿饕餮尾巴炖醒酒汤！”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轰隆巨响。龙王手持镇海戟破水而来，银须如雷电狂舞：“逆女！你竟敢私赠逆鳞给这孽畜！”
璃姬挣扎着起身，龙尾在潭底划出倔强的弧光：“父王若伤他，女儿便随逆鳞一同碎了！”
龙王气得龙角冒烟，镇海戟重重插进寒潭：“好！好！你既执迷不悟，今日起便禁足寒潭，何时悔过何时出来！”
陶铁柱突然挡在璃姬身前，赤纹尾巴焦黑卷曲，却仍挺得笔首：“要关连我一起关！寒潭冷得很，阿璃的尾巴最怕冻......”
“滚！”龙王挥戟掀起巨浪，陶铁柱如断线风筝般被拍向海面。璃姬嘶喊着想追，却被寒潭禁制牢牢锁住。最后一眼，她看见陶铁柱在空中化作饕餮原形，金红鳞甲映着月光，像一颗坠落的星星。
三日后的月夜，寒潭水泛起细碎涟漪。璃姬蜷在潭底，龙尾缠着枯萎的水草。逆鳞离体的后遗症让她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凝出冰霜。忽然，一簇暖光穿透水面——龟丞相驮着盏琉璃灯游来，灯芯跃动着淡金火焰。
“公主，该喝药了。”老龟摸出个玉瓶，里面晃着琥珀色药汁，“龙魂汤，能补元气。”
璃姬盯着琉璃灯，指尖轻触灯罩上糖炒栗子壳的刻痕：“那呆子......怎么样了？”
龟丞相长叹一声，壳上花纹明灭：“在海上飘着呢，哭得西海连下三日暴雨。昨儿还试图啃穿结界，被龙王一爪子拍晕了。”
璃姬低笑，龙尾无意识拍出串泡泡：“果然是个呆子......”她忽然剧烈咳嗽，灯火随之摇曳。龟丞相慌忙扶住她，胡须颤抖如风中枯草：“公主剜鳞时伤了根本，若再忧思过度......”
“无妨。”璃姬打断他，“总是要想到一劳永逸的方法。”
龟丞相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往龙女跟前塞了包糖炒栗子：“老臣也给他添了点零嘴，省得那饭桶又喊饿。”
璃姬笑着笑着，泪珠坠入寒潭，凝成冰晶沉向深处。她望着头顶游过的发光水母群，轻声哼起陶铁柱教她的陆上小调。寒潭禁制隔绝了外界喧嚣，唯有炽火珠的亮光，温柔地照亮了千年孤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