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火船的厨房闷得像蒸笼,灶台上的铁锅“滋滋”冒着虾油的焦香。顾芝低头递上香料竹筒,蓝布头巾裹住半张脸:“徐叔让送的花椒,说是川西的老货,炸虾更香。”
张瘸子捏起一撮花椒嗅了嗅,刀尖突然戳进竹筒:“老徐那铁公鸡舍得送这个?”
花椒粒“簌簌”滚到案板上,筒底三道斜纹被油污糊得发暗。顾芝的指尖抵住袖口的纽扣,菊纹硌得掌心发疼:“徐叔说,孙军长请的贵客嘴刁,得用真材实料。”
冰舱忽地“轰”一声炸响,辣椒粉混着烟雾漫进厨房。帮工们呛得乱窜:“走水了!快泼水!”
张瘸子骂咧咧冲出去时,胭脂盒的布局成了。
一片混乱中书房暗格“咔嗒”弹开,周默存摸出烟土合同塞进防水夹层。窗外的江风正卷着《申报》扑进来。周默存抓起报纸,头条是“英租界严查走私”。
她蘸着胭脂里的朱砂在报纸空白处勾了朵歪扭的荷花,这暗号代表“行动开始”。
将报纸折成纸飞机抛出舷窗。江风鼓着纸翼掠过水面,下游芦苇荡里,扮作渔贩的闸北工会成员正收网——网底拴着防水油布包,专接“飞荷传信”。
周默存扮作的侍应生穿过浓烟,月白衫子早换成油腻的粗布短打。她将醋溜鱼片轻搁在领事面前:“这道菜解辣,您试试?”
油纸角从盘底露出一线,钢印的“汇丰”字样刺进领事眼底。他叉起鱼片,银尖挑开纸角,瞳孔骤然紧缩,他手一抖,红酒泼在雪白的桌布上。
甲板上的烟雾裹着辣椒粉的辛辣,呛得英国领事帕特森连连咳嗽。他掏出手帕捂住口鼻,蓝眼睛被熏得通红:“孙先生,这就是您承诺的‘安全交易环境’?”
孙传芳的胖脸涨成猪肝色,黄马褂上溅着红酒渍——那是帕特森刚才失手打翻的。他攥着佛珠的手青筋暴起,转头冲张瘸子咆哮:“怎么回事?!”
张瘸子拐着腿缩着脖子在角落,瘸腿抖得像筛糠:“冰鲜的底仓不知道怎么着火了……”
“冰舱着火?”帕特森冷笑一声,银叉尖挑起餐盘底黏着的半张油纸,“那这又是什么?”
油纸皱巴巴的,边缘焦黑,但“汇丰银行”的钢印和“丙字柜-烟土特供”的铅字清晰刺眼。帕特森的指节“咔”地捏紧叉柄——上月汇丰董事会的密函里提过,上海分行私自为军阀开设保险柜,用的正是“丙字柜”编号。
孙传芳的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他当然认得那张纸——那是他和汇丰经理签的烟土寄存合同,本该锁在暗格的保险柜里!
“领事先生,这一定是误会……”孙传芳伸手去抢油纸,帕特森却猛地起身,高背椅在甲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孙先生,汇丰银行是大英帝国的合法金融机构。”帕特森掏出手枪拍在桌上,象牙柄上刻着维多利亚女王徽记,“如果让我查到分行有人参与走私——”他贴近孙传芳耳边,声音像毒蛇吐信,“您那些存在汇丰的军饷……恐怕连一个先令都取不出来。”
夜雾漫上码头时,面摊支起防风灯。老徐熬了锅奶白鱼汤,豆腐嫩得能掐出水。周默存撕着馒头蘸汤:“合同送出去了?”
“苏玉荷的侄子扮成渔贩,这会儿该到闸北工会了。”顾芝着胭脂盒,盒底的“苏”字被磨得发亮,“孙老狗没起疑?”
“他正哄英国佬呢。”周默存冷笑,“领事收了合同副本,租界巡捕房明早就登门‘道谢’。”
木门“吱呀”一声,七姨太的丫头踉跄进来,掌心托着枚翡翠扳指,戒面裂痕里渗着血丝:“姨娘说……暗格的锁,用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