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法国法官连敲三下法槌，指着旁听席骚动的人群，"证人苏玉荷，你声称掌握孙传芳走私烟土证据，为何现在才揭发？"
苏玉荷攥紧袖口暗袋里的雷公藤药渣："民妇原是苏州绣娘，今年八月来沪投亲。"余光瞥见旁听席第三排的周默存竖起两根手指，这是提醒我英国领事帕特森带了速记员，"在青鸟街开裁缝铺时，偶然发现送货的绸缎有问题。"
孙传芳的辩护律师突然拍桌："一个外乡妇人怎懂烟土鉴别？"
"大人请看。"苏玉荷从包袱里抖开染红的绸缎，"这种苏州织锦本该用茜草染色，但孙府送来的料子——"故意将布匹甩向阳光，绯色光影里浮起细小黑粒，"掺了鸦片膏固色。"
英国领事帕特森猛地起身："这不能证明......"
"请让证人说完！"法国检察官举起玻璃瓶，"化验证明每匹布含鸦片膏二钱，而孙军长过去半年订购了六百匹。"他转身逼视孙传芳，"够装备一个师的瘾君子了！"
旁听席哗然中，苏玉荷听见周默存咳嗽两声——这是警告帕特森的保镖正在靠近证人席。
"我还有物证。"苏玉荷掏出账本复印件，"这是从孙府垃圾堆捡到的货单，第七页用苏州码子记录了给帕特森领事的分成。"手指点在"黄杨木雕二十箱"的字样上，"实际运送的是烟土，每箱夹层藏西十斤。"
帕特森掏出手帕擦汗："这是诬陷！我与孙将军只是正常商贸......"
"正常商贸需要半夜在吴淞口卸货？"苏玉荷掀开第二本账册，"十月廿三丑时，英国货轮茉莉号卸货时被工会拍照——"抽出照片甩在桌上，"帕特森先生，您身后穿风衣的先生眼熟吗？"
记者席镁光灯突然炸亮，帕特森身后的秘书慌忙遮脸——正是照片里清点货箱的英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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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审当夜，青鸟街裁缝铺老徐蹲在染缸旁搓着手："街坊都在传，说你是七姨太借尸还魂。"
苏玉荷剪断旗袍盘扣的线头："保长也这么问？"
"他收了新送的五块大洋，改口说你是狐仙报恩。"周默存从后窗翻进来，军装换成码头工服，"孙传芳被软禁在霞飞路公寓，张瘸子关在提篮桥监狱。"
苏玉荷往绷架上铺开新到的绸缎："还不够，要让所有人相信七姨太真的死了。"抽出发髻里的银簪挑开布料夹层，"明天《申报》会登出乱葬岗无名女尸的验尸报告，死者右脚骨有旧伤——和七姨太当年坠马骨折的位置一致。"
周默存瞳孔微缩："你什么时候......"
"上个月码头沉尸案。"苏玉荷把染血的裹脚布塞进他手中，"记得让癞头三'认出'这是七姨太的裹脚布，他吃了半个月的曼陀罗拌饭，现在看条麻绳都能当成铁链。"
后巷突然传来重物落地声，老徐抄起擀面杖："谁？"
"是我是我！"保长提着两盒糕饼挤进来，"苏老板，这是街坊们凑的龙须糖......"他瞟了眼染缸里的红水，"那什么......大家托我问句，您这朱砂染布的法子，真能驱邪？"
苏玉荷舀起一勺染汁浇在绸缎上："可不是么，昨儿巡捕房刘探长还来订了十尺，说要挂在审讯室镇煞气。"
保长哆嗦着放下糕点跑了。周默存低声问："真要帮巡捕房染布？"
"掺了洋葱汁的朱砂水。"苏玉荷展开染好的布料，血色牡丹纹下隐约透出鸦片膏结晶，"三天后就会褪色显形，正好赶上孙传芳二次庭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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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飞路公寓 ，孙传芳软禁处帕特森扯开领结："你必须认下所有罪名！英国政府会保护你的家人......"
"保护？"孙传芳踹翻茶几，"老子的三姨太昨天在北平被暗杀！你敢说不是灭口？"他揪住帕特森衣领，"那具假尸体右脚的旧伤，连老子的军医都不知道具置！"
窗外飘进《申报》，头条照片里的裹脚布特写让孙传芳青筋暴起："这是我亲手挑的苏绣花样......"
帕特森突然掏枪指向他太阳穴："你该庆幸记者们相信这是殉情自尽。"他扣动保险栓，"结案陈词我都帮你拟好了，就说走私是为筹钱寻找失踪的爱妾......"
电话铃骤响，帕特森分神刹那，孙传芳猛地撞开他翻窗而出。楼底传来闷响，帕特森探头看见孙传芳歪折的脖子卡在铁栅栏上，手里攥着半张烧饼油纸——芝麻粒排成"走狗"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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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青鸟街裁缝铺苏玉荷取下"店面转让"的木牌，周默存正在打包绣样："去根据地的船票准备好了，老徐在码头接应。"
"稍等。"苏玉荷抽出压在绷架下的靛蓝布料，这是用孙府最后的绸缎染的，"留给新来的同志。"展开布料对着阳光，密密麻麻的苏州码子浮现——是孙传芳藏在佛堂暗格的黄金分布图。
窗外飘起小雪，保长媳妇抱着孩子跑来："苏老板，这鞋样能帮忙描个花不？"她递来的布鞋内侧打着黄杨木补丁。
苏玉荷捻起朱砂笔在补丁边缘勾线："绣个如意纹可好？"
"要带点红的。"她压低嗓子，"我家那口子说，这是给提篮桥送牢饭的伙计穿的......"
周默存接过布鞋塞进木箱："三天后来取。"她合箱时金属轻响，瞥见箱底闪过手铐冷光。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青鸟街石板路上的血渍。对面酒楼飘来评弹声，唱的是"烈女传里添新魂，谁识巾帼布衣身"。苏玉荷扣上貂绒围脖，最后看了眼檐角铁马铃舌正记录着这座城市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