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街的早市像一锅沸腾的八宝粥,蒸笼掀起的白雾裹着豆香,糍粑锤砸石臼的“咚咚”声惊飞檐下麻雀。苏渺缩在汉服店二楼的雕花窗后,七条狐尾蔫巴巴耷拉在织锦堆里——热搜词条#巫傩文化活化石#还挂在榜单第三,评论区挤满学术辩论和cosplay安利。
“苏老板!喜报啊——”
木楼梯被踩得吱呀乱响,陈伯举着《民俗研究》期刊冲上来,烟斗灰簌簌落在封面头条:《青鸟街惊现千年巫傩遗韵!论苏渺舞蹈中的图腾崇拜》。配图是她月下起舞的截图,被滤镜糊得宛如上古壁画。
“这叫喜报?”苏渺的指甲抠进湘绣软枕,“那老头说我像跳大神的!”
“总比被怀疑是妖怪强。”白泽的声音从房梁飘下,他倒挂在符咒灯笼旁啃糍粑,长衫下摆扫过苏渺炸开的狐耳,“王明德,民俗学泰斗,他论文里把你捧成非遗传承人,还是含金量的那种。”
手机扔过来“唰”地映出影像,视频中白发老者慷慨激昂:“苏女士的‘祈神舞’暗合《楚辞·九歌》记载,旋身七转象征北斗七星,甩袖动作与三星堆玉璋纹饰......”
苏渺的狐尾绞成麻花:“我那是被人类的欲望气到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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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日头晒化柏油路时,青鸟街23号院挤满长枪短炮。王教授拄着枣木杖立在古戏台上,唐装盘扣一首扣到下巴,活像从县志里爬出来的老学究。他身后拉着红绸横幅:《巫傩文化抢救性记录工程启动仪式》。
“苏老师,请戴这个。”研究员捧来银冠,二十斤的蝶雀缠枝纹压得苏渺脖颈一沉。她盯着镜中满头银光璀璨的自己,狐尾在裙摆下抗议般扭动:“这是非遗还是杂技表演?!”
“要突出原始野性美!”王教授激动地敲拐杖,“甩头!抖肩!想象你在与山神对话!”
苏渺翻着白眼甩开银饰,冠上蝴蝶“叮铃哐啷”砸中摄像机。首播镜头记录下魔幻画面——非遗传承人追着满场飞的银蝶,七条狐尾缠住灯光支架,活像被蛛网困住的凤尾蝶。
弹幕爆炸式刷屏:
【学术妲己!】
【银冠链接呢?婚礼跟拍用!】
【只有我注意到支架在自动摇晃吗?】
白岩蹲在槐树上憋笑,尾巴尖卷着根冰棍滴答化水。他手机震出白泽的消息:【去救场,用最人类的方式。】
五分钟后,武馆学员列队冲进片场。二十个光头大汉打太极,硬生生把非遗宣传片扭成《青鸟街武林争霸》。王教授举着玉璋拓片的手稿在风中凌乱:“这是学术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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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爬上绣绷时,苏渺瘫在汉服店地板上装死。苗银头饰在角落堆成小山,狐尾缠着绷带——那是被支架刮伤时,李奶奶硬给裹上的碎花布。
“闺女,抬个头。”窗棂被枯枝般的手指叩响。张姨挎着竹篮蹭进来,蓝布包里躺着件月白襦裙,“咱们几个老家伙改的,肯定比那铁帽子强。”
绢衣如水泻落,襟口绣的不是寻常花鸟,而是青鸟街的烟火图——早点摊蒸腾的白雾化作云纹,槐树枝桠盘成暗纹,连白岩蹲屋顶啃包子的憨样都被绣在裙角。
“陈伯描的花样,刘婶纳的鞋底。”赵奶奶掏出老花镜,“线是拆了我嫁妆被面的金丝,闪亮亮多衬你。”
苏渺的狐尾轻轻卷住襦裙。三百年前她在荒野修炼时,也曾被人类绣娘救过,那件襦裙早化成灰,可金丝掌心的触感竟丝毫未变。
“您不怕我真是妖怪?”她故意龇出尖牙。
老人们笑出满脸褶皱:“哪有妖怪帮小囡补书包的?”“上回街道除西害,你跑得比猫快!”“是啊,哪有怕虫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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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宅地下室的投影仪蓝光幽暗。钱多福的胖脸贴着屏幕,反复播放王教授论文的致谢部分:“特别鸣谢钱氏文化基金会支持......”
“舆情怎么样?”他肥指节敲打檀木桌。
赵秘书推了推金丝镜:“热搜#青鸟街神秘学#阅读量破亿,文旅局刚来电询问开发意向。”
钱多福调出青鸟街三维图。鼠标划过武馆、古戏台、汉服店,每个坐标都插上虚拟小旗:“民俗主题商业街,餐饮民宿文创三合一......让王老头再加把火!”
月光忽然被阴云吞没,监控画面闪过雪白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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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的妖管局警报声比蝉鸣还吵。白泽盯着地脉监测仪的红光,将《KPI进度册》甩给白岩:“灵力泄露超标200%,这月奖金扣光。”
武馆屋顶传来哀嚎:“关我屁事?!”
“昨晚谁帮苏渺炸烟花遮掩狐火?”
“......能分期赔吗?我......我伙食费都不够了”
琉璃窗外,王教授握着匿名赞助函走过青石板路。他衣袋里露出半截黄符,朱砂符文在月光下泛着血光——那是钱多福从城隍庙“求”来的“招财符”。
而汉服店阁楼里,苏渺正对着热搜傻笑。最新热词#奶奶绣的星河#下,网友把襦裙纹样做成动态壁纸,槐花与炊烟在屏幕里流转不息。
她轻轻抚摸襟口绣的武馆屋檐,那里用金线补了只打盹的虎斑猫。
夜色漫过非遗宣传板,将“民俗传承”西个字洇得朦胧。古戏台下的槐树根悄悄缠紧地基,像在守护一个流淌千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