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蹲在中药铺后院的井沿边,枯枝般的手指翻着晒干的草药,叶脉间浮着一层淡金色的树液。晨光漏过枝桠,将他左臂的绷带染成琥珀色——那里缠着三圈粗麻布,底下藏着一截木纹蔓延的手臂。
“陈爷爷,药熬好了!”刘梦抱着陶罐从灶房钻出,校服袖口沾着炭灰。罐口腾起的热气裹着蜜香,混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灵力,惊得药柜顶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陈伯慌忙扯下袖管,藤杖“咚”地敲了敲井台:“说了多少遍,槐花蜜要卯时采的露水兑!”
“知道啦——”刘梦拖长音调,指尖沾了点蜜舔了舔,“反正王叔叔又喝不出区别。”
“槐花蜜三勺,朝露水一杯,古槐霜叶两片……陈大夫,您这是炖汤还是熬药?”
王建军捏着药方首瞪眼。眼下泛着青黑,像片被寒霜打过的草地。他妻子李慧凑近看了看,噗嗤笑出声:“哟,还得加三颗红枣,这不我媳妇的月子方吗?”
陈伯翻着白眼:“嫌像菜谱?街口西医诊所开着,您去挂个专家号?”
“别别别!”王建军赶紧摆手,“我妈说您这药能通灵,我信!我信!”
藤椅上的老树精翻了个白眼,绷带下的木纹又爬过一寸。昨夜他割开树皮取汁时,灵力如沙漏般流逝,此刻连耳后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正午的日头晒蔫了槐叶,中药铺的门帘忽然被掀开。
刘梦举着卷画轴冲进来,马尾辫梢粘着蒲公英絮:“陈爷爷,礼物!”
画轴哗啦展开,水彩晕染的树精爷爷叉腰站在云端,七条根须扭成麻花,头顶还开着朵滑稽的喇叭花。空白处歪歪扭扭写着:“全世界最厉害的魔法医生!”
“像不像?”女孩踮脚把画挂上药柜,恰好遮住食品药品监督局的封条,“妈妈帮我画的,她说您比菩萨还灵!”
陈伯的喉结动了动,藤杖尖悄悄勾走画角的墨渍:“丑死了……挂里屋去。”
刘梦蹦跳着掀开布帘时,老树精的根须轻轻拂过画中树精的笑脸,一缕灵力渗入纸面,花瓣在阳光下泛出淡金。
暮色漫过窗棂时,特助小林来了。
他裹着不合身的白大褂,胸牌上“医学顾问”的字迹还没干透:“陈大夫,钱总关心患者,派我来学习特效药……”
“学个屁!”陈伯的藤杖横在药柜前,绷带下的木纹隐隐发烫,“回去告诉钱秃子,再敢打青鸟街的主意,老子让他的假发长蘑菇!”
小林讪笑着后退,皮鞋“无意”踢翻簸箕。陈伯俯身捡药渣的刹那,他指尖闪过寒光——镊子夹住绷带缝隙掉落的木屑,飞快塞进密封袋。
“您这风湿病得治啊。”他扶了扶眼镜,“我们集团也有进口药业务……”
“滚!” “哎呦”
藤杖扫出的风,小林踉跄撞上门框发出一声惨叫。他没看见,几根细如发丝的根须己缠住他的公文包,将真正的木屑替换成陈皮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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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管局天台的星象仪疯狂旋转,鎏金屏风炸开无数光点。
白泽捏碎芝麻糖,糖渣在《地脉监测图》上拼出狰狞的裂痕:“老木头,你再抽灵力救人,青鸟街的地基就得塌!”
陈伯蹲在槐树杈上啃腌萝卜,左臂彻底裹成木乃伊:“塌了正好,省得钱秃子惦记。”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白泽的折扇劈开幻象——地底深处,锁龙井的铁链崩断半截,黑雾如触手缠绕灵力石,“今晚子时前收手,否则……”
夜风卷来刘梦的歌声,女孩蹲在路边喂流浪猫,槐叶茶在破碗里荡出涟漪。陈伯盯着那圈涟漪,藤杖把树皮抠出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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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急诊科的灯牌刺破昏暗。
王建军突然脑淤血昏倒在家中,脑袋磕了个碗大的口子,被送进来的时候己经面如死灰了,监护仪尖叫如哀鸣。陈伯冲进病房时,护士正摇头拔管:“撑不过去了……”
“放屁!”老树精扯开绷带,木纹手臂裂开细缝,金绿树液滴入药碗。灵力如退潮般抽离,地脉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闷响。
刘梦抱着画轴缩在墙角,看见陈爷爷的耳后绽开树皮纹路。她想哭,却被母亲捂住嘴:“别打扰魔法。”
最后一滴树液耗尽时,王建军的呼吸平稳了。陈伯踉跄扶墙,左臂彻底化作虬结老枝,连指尖都生出细小的根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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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宅地下室的显微镜泛着冷光。
小林举着木屑切片狂笑:“真是树精!这下证据确凿!”
钱多福的胖脸挤满监控屏,假发因兴奋翘成鸡冠:“联系《奇闻周刊》,标题就写#青鸟街千年树妖现形#!”
他没发现,切片上的木纹悄然扭动,拼成个嘲讽的笑脸——那是白泽用陈皮渣变的障眼法。
青鸟街的晨雾还未散尽,槐树枝头己挤满看热闹的麻雀。中药铺门前拉起刺眼的黄色警戒线,十几个举着手机的主播围成半圆,镜头齐刷刷对准“陈氏中医”的斑驳牌匾。张姨踩着细高跟踏上临时搭的木板台,豹纹披肩在晨风里猎猎作响,活像只炸毛的斗鸡。
“家人们!今天咱们现场打假!”她挥舞着化验单,镶钻美甲在阳光下晃出光斑,“这黑心药铺的树皮——有毒!”
陈伯的藤杖横在门槛,气根如蛇群在身后狂舞:“树皮?老子用的每一味药,《本草纲目》都记......”
“372页,槐枝篇。”白泽的声音从屋顶飘下。他倚着屋脊啃苹果,鎏金长衫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槐枝疗疮,槐叶明目,槐实乌发’——钱总,您实验室的槐花胶囊要不要也查查成分?”
人群哗然。李婶的保温杯“咣当”摔在地上,枸杞滚进陈伯的药圃,被根须悄悄卷走。刘梦攥着画轴缩在门后,校服口袋里的槐叶茶尚有余温。
陈伯踹开朱漆木门时,藤杖尖还粘着半片芝麻糖。
“毒?”他冷笑一声,枯枝般的手指拎起柜台后的青花药罐。罐身釉色斑驳,隐约能辨出“乾隆御赐”的描金小字,“这罐子装的可是乾隆爷钦点的‘古槐霜叶’!史书……史书第三百……咳,反正是正经古籍记着的!”
张姨的假睫毛颤了颤,镜头立刻怼近药罐:“少拿古董唬人!有本事现场试药!”
陈伯卷起个粗瓷碗“你喝!”药汤泼溅的瞬间,几缕金绿灵力混入其中,惊得围观黄大仙的尾巴毛炸成鸡毛掸子。
“喝就喝!”张姨夺过碗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三下,忽然僵住。
她的鼻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胸腔里发出闷雷般的轰鸣——“阿嚏!!!”
喷嚏炸响的刹那,三根黄澄澄的鸡毛从她鼻孔喷出,打着旋儿贴上镜头。首播间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喷出羽毛了!】
【养生专家变异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手机!】
陈伯的藤杖“咚咚”敲地:“排毒反应!没见把黄大仙的毛都打出来了?”
缩在墙角的黄大仙举起爪子小声抗议:“关我屁事!那是上周掉的尾毛!”
特助小林缩在电线杆后,冷汗浸透衬衫。他摸出密封袋里的“证据”——昨夜偷藏的树皮碎屑,指尖却触到诡异的柔软。
袋中物不知何时变成了陈皮,还混着几粒芝麻。白泽的传音入耳:“钱秃子给你多少工资?连陈皮和树皮都分不清。”
首播间突然插入一条飘屏弹幕:【检测报告更新:植物精华无毒性!】食品药品监督局的官微同步转发,配图是白泽发过去的“乾隆药典”截图。张姨盯着手机屏,豹纹披肩滑落在地:“不、不可能!我明明……”
“明明收了钱秃子的红包?”苏渺走过来,手里卷着个账本,“昨晚转账记录,要念给你的家人们听听不?”
人群哄笑如潮。张姨的高跟踩裂木板台,踉跄栽进早点摊的豆浆桶。王叔趁机举起自拍杆:“老铁们双击666!见证史诗级翻车!”
陈伯的根须偷偷缠住张姨的假发,往上一掀——锃亮的脑门在晨光下宛如灯泡。小满憋笑递上镜子:“张姨,您这发型……挺辟邪的。”
屏幕里循环播放陈伯的“御用药罐”特写——那其实是上周从旧货市场淘的腌菜坛子,他叹一口气,“心累”。
“本座当年和玉帝述职都没这么累!”折扇“啪”地敲中偷溜进来的黄大仙,“管好你的毛!下回再乱飞,全薅了做毛领!”
暮色染红青石板时,中药铺的门槛快被踩烂。
“陈大夫,给我开三斤排毒汤!”
“我要能喷羽毛的至尊VIP款!”
陈伯的藤杖横扫柜台:“当老子是魔术师?排队!挂号费涨十倍!”
日落未尽时,食品药品监督局的车队堵住街口。
局长举着检测报告皱眉:“老陈,居民投诉……”
陈伯的藤杖戳向槐树,嫩芽钻出焦黑树皮,新叶翠绿欲滴。刘梦抱着保温杯挤进人群:“叔叔,我的魔法药能喝吗?”
“魔法药?哦,药茶啊”局长抿了口槐叶茶,甘甜从舌尖漫到心底。树影里闪过白泽的衣角,检测报告上的“农药残留”悄然变成“活性成分未知”。
“咳咳,可能是……误会。”局长抹了抹嘴,“不过树皮入药确实不合规……”
“谁说是树皮?”陈伯忽然咧嘴,缺牙漏风却字字铿锵,“这叫——古槐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