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檐下的雨滴,一天天稳稳当当地过。转眼间,娘在我这宅子里己住了半月有余。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就听见院里"唰唰"的扫帚声。我披衣推门,见娘正弯腰扫着青砖缝里的落叶。新裁的蓝布褂子、棉底子鞋都是前几日蕙兰嫂子亲手做的,老娘穿着精神多了。
"娘,您歇着,我来。"我伸手去接扫帚,却被她一躲。
"你当娘老得动不得了?"她佯装生气,眼角却堆出笑纹。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这才发现,娘蜡黄的脸上竟透出些血色来,像是枯木逢了春。
灶房里飘出小米粥的香气。娘如今做饭总爱多抓把米,说是"我儿正长身子"。其实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哪还长什么身子?可看着她往粥里撒桂花糖时那满足的神情,我便把这话咽了回去。
晌午蕙兰嫂子来串门,挎着一篮子新摘的枸杞。"婶子气色好多了!"她拉着娘的手首打量,"脸上都有红晕了。"娘不好意思地捋捋鬓角,那双手虽然还是粗糙,指甲缝却再没有黑泥了。
最让我欢喜的是,娘夜里不再惊醒了。从前她总在半夜突然坐起,喊着"山子别跑",现在却能一觉睡到鸡叫。有时我起夜,还能听见她轻轻的鼾声,像秋风吹过麦穗的声响。
这天傍晚,娘突然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厢房。只见炕桌上摆着个红漆木盒,盒盖上用金粉描着并蒂莲。
"娘攒的钱,"她掀开盒盖,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块大洋,这些钱是我前些日子给她的,"这些钱够给你说房媳妇了。"
我一听,这老太太又要给我说媳妇,扭头就跑。回头喊道:“娘,得财哥让我去他铺子里帮忙,中午你就自己吃吧。”
“你…….”不等老娘说话,我己经跑出了大门。
我来到得财哥的铺子,得财哥正倚着八仙桌,与对面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相谈甚欢,青瓷茶盏腾起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见我进来,他立刻笑着招手,粗粝的手掌拍在我肩头:"青山来得巧!这位是徐景文徐老板,上个月收走你那契丹木盒的就是他。徐老板浸淫北方古物研究二十载,契丹、女真、蒙古的文献典故如数家珍,在沈阳古玩行跺跺脚,连故宫那几尊铜兽都得颤三颤!"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扫来,徐老板起身拱手,藏青长衫下摆随着动作轻晃:"张老板谬赞了,不过是些故纸堆里讨生活的营生。倒是青山小兄弟,张老板在我面前没少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我连忙拱手回礼,脸上有些发烫:"徐老板过奖了,我就是个跑腿的,哪敢当什么英雄。"
得财哥哈哈大笑,拉着我坐下:"你小子别谦虚,上阵杀敌、清缴土匪、荒漠探险,哪一样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他转头对徐老板说,"这小子从小在乡下长大,又当过兵,您要是想找帮手,我看非他莫属。"
我一听,得财哥这是又意要拉拢我和徐老板的关系。
徐老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青山小兄弟,听张老板说你最近去西北走了一趟,不知收获如何?"
我一听这话,不知如何作答,心想“这得财哥的嘴怎么和棉裤腰似的,什么话都往外说,西北寻宝的事是机密,万一让歹人知道了,不是自寻死路吗?”
得财哥见我面色不对,抢着说道:"收获啥,险些把命丢了!"说着看向我“青山,你不用担心,徐老板也不是外人。他最近想去西北考察一下契丹的古迹,想找个帮手,我就顺嘴提起你了。”。
这时徐老板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冒失,便开口解释道:"青山兄弟不要误会,我徐某人不才,但也有些家当,不是要贪恋你的财物,我是想了解一下你们一路的见闻。我听说你这一路可经历了不少波折。"
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仍旧谨慎地答道:"西北地广人稀,确实遇到些麻烦,不过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徐老板似乎看出我的戒备,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铜牌放在桌上。铜牌上刻着一幅奇怪的佛像,边缘磨损得发亮。"这是我在沈阳旧物市场偶然所得,据传是辽代皇室的信物。我此次西行,就是想探寻与此物相关的遗迹。"
得财哥凑过来仔细端详,啧啧称奇:"好东西啊!这包浆,这纹路,少说也有八九百年历史了。"
我盯着铜牌,忽然发现上面的纹路有些眼熟。这不正是我在河套荒漠里遇到的敖伦苏木古城佛像吗?这佛像看着太过惊悚,看一眼就让人毛骨悚然,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但这敖伦苏木古城在元朝初年才建立,徐老板怎么说是辽代皇室的信物?这中间隔了一百多年。
徐老板敏锐地捕捉到我的表情变化:"青山兄弟莫非见过类似的纹样?"
我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在河套平原的西北荒漠中,有座半埋在地下的寺庙,庙里的佛像就是这个图案。"
徐老板闻言激动地站起身,长衫带翻了茶盏也浑然不觉:"当真?那寺庙具体在什么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