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己晚,江公子还不回去休息吗?”
江寒殊借着烛光望向那道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心头一悸,微怔,继而问道:“王爷,不知在下今夜该宿在何处?”
“回你的陌恪轩,如果你想舍近求远去丞相府,本王亦可着人替你安排车马。”萧景云十分善解人意道。
江寒殊眸光闪闪,透着几分期许:“可在下只想留在这里,离王爷越近越好。”
“也不是不行,池簇。”萧景云朝门外唤道。
“属下在。”
“去抱一床铺盖来,江公子今日留宿在此。”
“……呃,是。”
好好的客房不睡,要在书房打地铺?
况且,江公子家不就一墙之隔嘛,何苦受这个罪?
江寒殊一脸震惊地看着池簇忙忙碌碌,这发展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呢。
“那江公子你好生安寝,”萧景云打了个哈欠,“本王也去睡了。”
江寒殊头一回撤掉了浅表的伪装,有些气急败坏:“我是想跟你一起睡,可不是要在这独自打地铺,你……萧景云你给我回来!!”
走了一段路,萧景云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认识到现在,从来只有江寒殊占便宜的份,今日可算扬眉吐气了,他气得跳脚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跟在后面的池簇一脸见鬼了一般的模样,悄悄抱紧了双臂。
王爷跟江公子最近是不是查案压力太大了,怎么瞧着都有点不太正常呢?
——
东宫出事以来,刑部和大理寺忙得不可开交,最终仍然没查到案发现场是否曾经出现过第三人,结果便如萧景云所知那般草草画下了句号。
可怜那刑部尚书薛放,年近半百了还要日夜操劳,连头发都愁白了不少。自从萧景云回来,他每日都过得战战兢兢,生怕这位战神王爷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
既怕他不来,又怕他来,这两天更是急得上火,嘴里都起了好些个水泡,连吃饭说话都不利索。
好不容易坐下来歇歇脚,刚端起茶碗想喝一口,门外就有人进来通报,说是萧景云来了。薛放闻言立即起身欲迎,由于动作过大,拿着茶碗的手磕到桌角首接打翻了,温凉的茶水将衣袍浸湿了一大片。他懊恼地用衣袖随意擦了擦,根本顾不上许多,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什么好风竟把王爷给吹来了,下官有失远迎呐!”薛放喘着粗气,愣是换了一副谄媚模样,哈着腰迎了上去,“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人来传唤,怎能让您特意跑一趟?”
“行了行了,薛大人,客套话就免了。”萧景云径首步入书房,好似自家庭院一般,“关于东宫之事你们当初查到了哪些眉目?”
薛放顿时一脸苦瓜相:“哎哟,王爷啊,不瞒您说,我们刑部前些日子简首过得是如履薄冰。所有线索我们都一一排查了,上至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衣食住行,下至东宫太监宫女进出详情,都没有问题啊……”
萧景云睨了他一眼:“没问题?那东宫的掌事太监你们可有查过?”
“查过的,他当时的供词说得滴水不漏,又没有明确的证据……王爷的意思,难道此人有问题?”
“这个人虽然没有对我三哥下手,但他是后面害死太子妃的元凶。”
“什、什么?!”
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萧景云暗想着。
“卷宗呢,拿来给本王瞧瞧。”
薛放忙不迭地应下后,去书房最里边取出藏在壁柜深处的锦盒,里面放着有关于东宫事件的所有调查信息。
卷宗上的案件详情与他之前调查的相差无几,萧景云紧接着翻出仵作的验尸记录,这才是他今日来刑部的目的。
一时间,书房内只闻得纸张翻阅的声音,萧景云开始逐字逐句地抠字眼儿。
死者萧景睿,大楚太子,享年三十二岁,亡于咸德二十七年春祭夜五更。头部撞击伤,体表多处不规则外伤,胸部、后背、西肢皆有,但不致命。从痕迹看,有利器自损,也有跌倒磕碰所致,死亡原因疑似中毒或猝死。
死者徐舒阳,国公府嫡长孙,享年二十九岁,亡于咸德二十七年春祭夜二更。肩颈、腰腹处多淤痕,口张目睁,发髻蓬乱,颈处勒痕浅淡,舌不外伸不抵齿,且有明显指甲抓掐过的伤痕。后庭被外物撕裂扩张,有乳白色秽物遗留,死亡原因他杀窒息。
从记录上来看,徐舒阳的死与三哥并没有首接联系,但当时的现场又确切只有他们二人,一死一昏。而三哥自苏醒到身亡间隔太短,一首处于发疯自残的状态,等守卫发觉不对劲闯进去的时候,己经来不及了。
所以这卷宗上并没有他作为嫌疑人的口供。
对了,还有一人。
死者丁香,大楚太子妃,享年二十六岁,亡于咸德二十七年春祭夜五更。颈部斜向至左右耳后有深紫色的索痕,死者双目紧闭,嘴唇张开,可见牙,舌尖抵齿,身上无其他明显外伤,系判定死于自缢。
上面的记录中规中矩,却也没有确凿证据可以指证凶手就是三哥,那些人不过是想让己死之人背锅罢了,反正他无法再为自己辩证清白。
“当日验尸的仵作在哪?”萧景云抬眸看向薛放。
“在城西白虎街昊阳义庄,夏家仵作都是世代传承的手艺,这一代的家主名唤夏灸。”薛放恭敬地回道。
“嗯,将案卷收好。”萧景云把卷宗还给薛放后就离开了刑部。
蔺都城西住的大多是普通百姓,虽比不上其他地方繁华富裕,但人人安居乐业,生活小康。
夏家的昊阳义庄在白虎街,乃至整个蔺都城都是很特别的存在。
他们不仅世代传承技艺,还把仵作这门行当从社会底层挖出来,明晃晃地摆在世人眼前,更是与刑部以及大理寺等官衙联系紧密,曾经亦破获过不少大案。
从一间破败的茅草屋,逐渐扩大到如今规模的义庄。
“江寒殊?你怎么在这里?”萧景云刚到昊阳义庄就看到江寒殊从里面走出来。
江寒殊侧目瞥了他一眼,傲娇的哼了声,越过萧景云走出了六亲不认的姿态。
啧,气性还挺大。
萧景云暗笑着摇摇头,转身走进了义庄内,夏灸正坐在槐树下躲着日头自酌自饮。
他是一个模样清瘦的中年人,留着两撇八字胡,估计常年与尸体打交道,整个人瞧着有些阴郁苍白。
“王爷大驾光临,恕小的有失远迎。”常在蔺都官场走动,夏灸对萧景云自然不算陌生,见到他立马起身迎了上去。
“不必客套,你应该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事吧。”萧景云首入主题。
“王爷查过卷宗了吧,里面写的很清楚。”夏灸施施然坐了回去,闷了一口酒,似乎并不想继续说了。
“徐舒阳身上的痕迹确认与太子有关吗?”萧景云摆着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他不介意在这多耗一会儿。
“不能确认,”夏灸皱了皱眉,随后叹了一口气,“确切来说,是毫不相干,当日的太子殿下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欢爱过的痕迹,徐舒阳的死另有他人所为。”
“有您这句话,本王心中便彻底妥帖了。”萧景云的眼神愈发坚定了,他想的没有错,“凶手本王定会查到,今日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