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云正在靶场教小皇孙射箭。
夕阳倾泻,洒落在萧景云的身上,显得他纤长玉立,从沙场带回来的铁血之气,也在此时变得无比柔和,整个人像是散发着暖融融的光。
这样的情景下,江寒殊难得化去了镌刻在骨子里的疏离,嘴角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弧度。走近几步,拱手施礼:“见过王爷,小皇孙殿下。”
萧烨好像因为东宫发生的事落下了阴影,如今变得格外怕生,见到江寒殊第一时间便弃了手中弓箭,躲到了萧景云的背后。
萧景云叹了一口气,回过身抱住他安抚道:“别怕,他是皇叔的朋友,不是坏人。”
江寒殊闻言,眉宇微微一挑,眼底慢悠悠地浮起一层流光:“嗯哼,小殿下莫怕,在下真的不是坏人哦。”
萧景云白了他一眼:“这个时候来王府,莫不是来蹭饭的?”
江寒殊哈哈一笑:“那可不,不光蹭饭,在下还想蹭……住。”
萧景云嗤了一声:“怎么?不是刚认了亲么,难不成丞相府要倒灶了,连江公子的食宿都供应不了?”
江寒殊笑得乐不可支,头一回发现萧景云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在下只是觉得能与王爷共餐,胃口一定很好。”
萧烨躲在萧景云背后探头探脑,他发现这位陌生的公子似乎和他的皇叔很熟,而且他长得也很好看,脸上的笑容给人一种亲近感。
听他调笑萧景云可爱,萧烨忍不住弯起眉眼‘噗呲’一笑。
“好哇烨儿,你学坏了,居然敢笑皇叔了!”
萧景云先是稀奇地瞅了他一眼,回过神来没好气的挠他咯吱窝,惹得萧烨一边躲着他的魔爪,一边气喘吁吁地乐着。
黄昏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尽情欢乐,似要将前几日的阴霾都一扫而光。
江寒殊嘴角噙笑安静地立在一旁,手中的玉质骨扇轻摇,眼底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
同样是失去至亲,可有人依然活得无忧无虑,而有些人却过得水深火热,这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呐。
那个时候的他在做什么呢?
山河飘摇,国破家亡,小小年纪便己经开始了亡命天涯之旅。暗无天日的时候,饥寒交迫之际,也曾渴望过人群中会有一双伸向他的手,将他从沼泽泥潭里拽出来,可惜啊……
晚膳后,萧烨被池簇带下去洗漱安歇,江寒殊则随着萧景云一道去了书房。
萧景云坐在一盘残局前,略覆薄茧的手在棋笥内流连,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说说吧,总不可能真是为了我王府的一顿饭,而眼巴巴地踩点上门吧?”
江寒殊收回打量书房摆设的视线,撩起衣摆施施然落座于萧景云的对面:“王爷真聪明。”
等了良久也不见那人把话题延续下去的萧景云:“……”
然后呢?这就……没下文了?
江寒殊怎会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可偏偏就是不顺着往下说,反而伸手取了眼前棋笥中的一粒黑子落在棋盘上。
“王爷若是想知道,不如陪在下下完此局,如何?”
不如何!
明明是这家伙自己巴巴地上门来,怎么现在反而搞得好像是本王有求于他一样,想想都觉得不爽。
萧景云心中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执一粒白子紧跟着落下。
二人你来我往地在棋盘上埋首厮杀,书房内安静的只闻棋子落盘之声,时间悄然而逝,再观棋局,黑白二子平分秋色,不相上下,竟然未分胜负。
“还要继续吗?”萧景云抬眸望过去,问道。
“王爷既然胸有丘壑,何不自己执掌棋局?”江寒殊取回骨扇悠然展开,语气中颇具欣赏,“所以,王爷打算何时纳我入府,为您报效犬马之劳。”
萧景云敛眉一默,他自然知道江寒殊所言何意,可是人人都向往的位置,于他不过是道难以挣脱的枷锁。
就像十年前毅然决然地奔赴漠北一样,他其实更向往那种一人一骑的自由。
只不过当时恰好有三哥在朝中守着,自己才能无所挂碍地驰骋沙场,护佑一方领土。但如今一切都变了,若他不去争不去抢,等来日坐上那个位置的说不定就是如今害死三哥的罪魁祸首。
他想要为三哥报仇,必然会与背后觊觎至高权利的凶手首面相对,与其被动的处处受制,不如化为主动,未雨绸缪。
可是,于萧景云而言,江寒殊不过是才见过几面的朋友,且来历不明,目的不纯,显然还不能够交心。
萧景云试探道:“江公子这般致力于此,孰不知所谋为何呢?”
“待君登顶之际自会知晓。”江寒殊神神秘秘地也不明说,抿了口茶,话锋一转,“这些时日可有查到什么?”
萧景云摇了摇头:“流月醉的源头还未有线索,昨日去问过丁阁老一家,没觉出什么异常。那些酒都是别人陆陆续续送的,他们家的人不好酒,连封盖都没拆过,只当是好酒送去的东宫,未料无意中竟成了幕后之人递出去的刀。”
“此人心思缜密,布局精妙,倒是个难逢的对手。”江寒殊说道。
萧景云双手握拳:“口口声声说要帮我,怎的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江寒殊眉目轻舒,浅浅一笑:“在下只是表达客观的看法,况且,我再瞧不起谁也不会瞧不起自己,毕竟王爷的身边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自吹自擂不知羞,你若这么能耐,怎么不提供点线索呢!”
“线索是有的,但不知王爷拿什么来换?”
“你想要什么?”
“名分,一个正大光明的,可以自由进出景王府的名分。”
“那要看你给的线索值不值得。”
江寒殊双手一拍:“我可当你答应咯!还记得潋芳楼兰苑下面的酒窖,以及西通八达的甬道吗?”
“记得,怎么了?”
“那里藏着一个规模不小的酿酒坊。”
萧景云惊讶道:“你是说,酿造流月醉的地下酒坊么?”
“嗯,怕打草惊蛇就没深入探查。”江寒殊把玩着骨扇,“再附送你一个消息,蔺都城外截杀你的人出自宫中。”
萧景云随着江寒殊的视线瞥了一眼顶上的房梁,心下顿时明了。
江寒殊慢悠悠地起身靠近萧景云:“这入府礼也送了,王爷何时给在下名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