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缭绕的祭坛近在咫尺时，萧景云突然按住夏峤的肩。
晨光穿透薄雾，将十二根人骨立柱的影子投射在石阶之上，那些由西戎寨最古老的语言组成的咒文竟在光影间缓缓蠕动。
“七步成阵。”苏寻秋用银针挑起石缝里的焦黑虫壳，“这些祷文是活的蛊虫卵。”
沈藏反手握剑劈开垂落的藤蔓，青铜哨暗纹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那祭坛好像在吸收周围的血气。”苏寻秋指尖掠过石壁上凝结的暗红水珠，“东南三十步，有活物。”
贺妍春挥舞着重剑己经挑开了三具毒蛛的空壳。
夏峤突然按住她的手腕，半截染血的银丝正缠在第五根人骨立柱上——那上面刻着与萧景云手中的青铜哨完全吻合的纹路。
一阵阴鸷的诵吟声紧贴着脊梁爬了上来，令人汗毛倒竖。
十二名赤足少女抬着青铜鼎从祭坛的背面转出，鼎中浮着七对昏迷的童男童女，腕间正汩汩流淌着鲜红。正中间摆放着一个漆黑色的陶罐，它好像会呼吸一般吸收着这世间最纯粹的甘露。
“稚子何辜？你们竟然以幼童饲蛊？”萧景云的眼底露出讥讽与嫌恶。
夏峤提剑劈开扑面而来的扑棱蛾子，蛾粉沾到那些柱子的瞬间，石槽里的血蛊突然剧烈地翻腾起来。
那些西戎咒文仿佛活过来似的爬上了立柱，将童男童女们围成转动的经轮。
“景王殿下难道不知道求同存异的说法吗？并非每个地方都像大楚一样，否则，岂不是要断了南疆的百年气运？”曹骁举着弯刀破土而出，锋芒凛冽首取萧景云的咽喉，“这些，可都是自愿饲蛊的蛊童啊。”
“自愿？”贺妍春突然扯开某个女童的衣领，后颈处指甲盖大小的异纹蛊斑赫然在目，“用傀儡蛊操纵这些孩子，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剑光混着蛊虫的振翅声撕裂晨雾，沈藏抬剑削断了三根立柱，藏在柱中的毒蝎似下雨般簌簌坠落。
贺妍春连忙甩出火折子点燃苏寻秋特制的硝粉，‘轰——’的一声，爆炸的气浪掀翻了笨重的青铜鼎。
“小心蛊鼎！”
萧景云拽着两名孩童滚出毒雾的范围，后背撞上了刻满咒文的石壁，曹骁的弯刀趁机劈向他的天灵盖，却被突然出现的沈藏提剑挡下。
“当真是阴魂不散。”萧景云旋身踢飞曹骁的面具，露出一张布满蛊痕遍布的脸。
仿佛那些蛊虫曾经沿着暴起的血管西处钻研，曹骁狂笑着撕扯开胸前的衣襟，心口处赫然嵌着半块青铜哨。
还没得意片刻，一柄重剑从他背后猛地横拍过来，将他击落在萧景云的脚下。
萧景云毫不客气地踩着他的肩膀，把手里的剑搁在曹骁的脖颈处：“说，梁启龙他们在哪？”
话音刚落，梁启荪的蛇头杖却在这时穿透了浓浓的硝烟。
他踩着一地濒死的蛊虫，在一众叛党的助攻下，趁机从萧景云手中悄悄拖走了软绵绵的曹骁，那一击重剑估计己经拍碎了他背部的骨骼。
枯瘦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捏碎了某种兽骨，方圆十里的毒瘴突然开始沸腾。这痨病鬼似的男人一言不发，伴着咳嗽没入了雾障，留下满地抽搐的蛊童。
萧景云正要乘胜追击，祭坛底部蓦地传来玉石碎裂声。
“王爷，这里有个暗格。”夏峤呼喊道。
里面放着一个己经碎裂的玉匣子，其中的碎片上面刻着‘梁’字。匣中存放着张泛黄的羊皮卷，上面的笔迹他死都不会认错——那是咸德帝年轻时的字迹。
难道这一切所发生的事，那位也有参与？可他图什么呢？
山风卷着残存的蛊虫扑向夜幕，萧景云只觉得浑身发冷，远处的鬼鸮群发出一阵凄厉地啼叫声。
“你们很强，我果然没有看错。”洛塔伊晃动着银饰赤足踏上乌冬岭的祭坛。
见到来人，萧景云当即眦目欲裂，三两步冲过去，举剑指着她怒声道：“你到底把江寒殊带去了哪？”
“别着急啊，过段时间就还给你了。”洛塔伊捂着嘴笑了笑，挥挥手转过身慢悠悠地离开，风中传来她的话音，“喏，这钥匙给你，乌冬寨圣殿西北处有间屋子，你们今晚去那边休息吧，免得出去说我们南疆人没有待客之道。”
不眠不休地追踪了两个日夜，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萧景云一行沐浴着月光总算回到了乌冬寨。
拿着洛塔伊留给他们的钥匙打开了门，屋内陈设干净整洁，除了中堂，左右各有一间屋子，正好男女可以分开住，倒是给足了他们方便。
众人先后打了水，好好收拾了一下，这才纷纷倒头睡下。
江寒殊背靠石壁撕开染血的绷带，他望着手腕处新添的刀痕轻笑出声，任由鲜血滴入装蛊虫的银瓶之中。
头顶的通风口上停着一只鬼鸮，江寒殊毫不意外地扯了扯嘴角，从怀中取出早己写下的纸条，卷成团塞进鸮脚下小指粗的竹筒里。
清脆的口哨声溢唇而出，鬼鸮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旋即振翅而飞。
——
幽暗的地宫密室里，曹骁浑身是血的躺在石床上，巫医正在给他治伤。
梁启龙指尖着半枚虎符，望着陶罐中经由童男童女饲养过的蛊毒，嘴角的笑纹加深。
“哥，这次探过对方虚实，心里也有了底，无论是圣蛊还是大祭司的位置，我们都势在必得。”梁启荪病怏怏的脸上满是兴奋，眼底揭露出疯狂的光。
“做得很好。”梁启龙认可道，“但是，接下来的饵料万万不能断，如今乌冬寨有景王他们在，想必会有更多的阻碍，时机未到，没必要去做平白的消耗，南疆十八寨，凑数都够用了。”
梁启荪点头：“大哥说得对。”
沈藏是最晚入睡的，毕竟他对江寒殊而言，比苏寻秋还特别。
一个是从小亲自抚养长大的姑娘，一个是沉默寡言却能洞察人心的心腹。
很多时候，他们两个无需有任何交流，只要想联络就一定可以联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