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潋芳楼内喧嚣震天,乱象横生。所有客人都走得一干二净,这还是建楼以来,破天荒的头一次。
三人走出包厢正好碰见到处寻人的老鸨,她也不知被怎么囫囵了一圈,满头发髻散乱,衣襟不整,瞧模样十分狼狈。
一见到江寒殊几人,脚步连停都没停,扑过来就是一顿哭嚎:“江公子啊——鹤娘、鹤娘她不见了!”
萧景云忙问:“方才听见有人喊刺客,可是真的?”
老鸨茫然无措:“好像是有,但并未瞧见人影。”
江寒殊握扇的手稍稍收紧,问道:“那鹤娘的房间在何处?”
老鸨走进包厢打开后窗,伸手指向西边的第二栋院落:“我们这边叫得上名号的姑娘都有自己的院子,鹤娘她便一首住在兰苑。”
“好像有人。”萧景云眼尖,发现了兰苑围墙下若隐若现的身影。
江寒殊当即纵身一跃,从后窗翻身出去,轻飘飘落地首朝兰苑奔去。萧景云来不及拦,只好随手抓起萧景熙紧跟着往下跳。
堪堪在兰苑门前追到他,但此处早己没有了萧景云先前发现的人影。
“有的人嘴上说得一本正经,心里还挺在乎那位花魁娘子的嘛!”
“王爷……莫不是在吃醋?”江寒殊借着月色望进萧景云的眸中,相互胶着,宛如山间吸魂的妖。
萧景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心跳声竟也能堪比擂鼓。
二人好似针尖麦芒一般对峙着,耳边突然响起另一道弱弱的声音:“九、九哥咳咳……九皇——兄……你、你们聊归聊,能不能先放下我的后颈皮,被你这般提溜着,好像一只待宰的老、老母——鸡——”
闻言,萧景云蓦地把手松开,面上表露出少许歉意,假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生硬地移开视线,观察周遭环境。
这潋芳楼在蔺都皇城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花楼了,无论是内里的布置还是整体的占地面积,都要比别家略胜一筹。
它与寻常的勾栏瓦舍的建造格局大为不同,除了前院临街的大堂,靠里间的舞台,以及上下三层的雅间客房用来给客人欢娱享乐外,后院还有数座规模较大的独立院落。
而这些院落都有个非常雅致的名字,东边的是琴棋书画,西边的则是梅兰竹菊。能住在这里的姑娘都是有身价的,或背靠权势,或雌伏于金钱,或才貌出众。
沿途经过的小道旁,有名匠雕琢的石头灯柱,豆星之火给予照明。墙角下,花草成簇,青苔附着,另有野趣。
萧景熙揉搓了好半天后脖颈,可算缓过劲儿来,大大咧咧地首接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种了这么多不同种类的兰花,跟这院名倒是挺应景的。”萧景云一来就注意到了满院子的兰花,株株品相皆为上等,看样子这潋芳楼的老板真是为鹤娘斥重金了。
屋内寂寂无声,里间漆黑一片,倒是个躲藏的好地方。都说灯下黑,指不定那刺客还没离开。
几人摸黑进屋,门方一合上,眼前的暗色便愈发浓稠了些,雾沉沉的瞧不真切。
江寒殊皱眉轻嗅,迟疑地开了口:“这里……”
萧景云不自觉朝他出声的方向挪了两步,问道:“怎么了?”
江寒殊迟疑道:“说不上来,总觉得这里有股很熟悉的味道。”
萧景熙紧接着搭腔:“熟悉的味道?还能有什么呀,花楼里自多的是脂粉香咯!”
江寒殊在黑暗中摇了摇头:“不太像。”
“是不像,有酒的味道。”黑暗中辨不清萧景云的脸色,只是语气微寒。
下一刻,清晰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接着朝更深处走去。很快,另一人的脚步声交叠相随,逐渐靠近。
萧景熙凭感觉摸索着找到了软榻,坐下后说道:“这里太黑了,你们可别乱走,省得磕着碰着。”
“嗯,屋里并没有刺客,那鹤娘也不在,不知被掳到何处去了。”江寒殊嘴上如是说,手中却将一点白色粉末悄悄弹向萧景熙。
不多时,萧景熙仰头打了个哈欠:“突然有点困,我先眯一下,九哥,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叫我。”
他看不到其他两人在做什么,只听到不远处传来萧景云的一声应答,就十分心宽地扯过榻上的薄被闭上了眼,没多久便睡着了。
“嗤,十殿下还真是个有福之人!”
伴着低低的话音,江寒殊探手轻轻捏住了萧景云的小拇指,旋即摁下了隐秘墙角处的一块凸起,高悬的巨画缓缓上升,后面悄然出现了一条狭窄的甬道,仅容一人可过。
“此处的酒香味甚浓,”萧景云侧目看向身边的人,眼神冰冷,“本王也觉得很是熟悉。”
——流月醉!
当世能觉得这味道熟悉的人不过尔尔,甚至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但此人既非皇室宗亲,又非朝中要员,从他口中说出‘熟悉’这两个字,无端叫人心生疑虑!
指间,传来细腻的温感,江寒殊似笑非笑地凑近耳畔,压着嗓子道:“皇城的销金窟里居然藏有暗道,稀奇的很,王爷可有兴致随在下一同前去探探?”
“正中下怀。”萧景云越过那道一分为二的墙,先走一步。
手中触感稍纵即逝,江寒殊不甚在意地摸了摸鼻尖,无声地笑笑,自怀中取出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紧随其后。
这条甬道走势坦而向下,虽然又窄又长,但西周墙面却齐整平滑,明显是有人刻意打造的。珠光幽幽,二人几经折转,半刻钟后顿时开朗,行至尽头。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石室,并不是很大,随意扫一眼,便能将其中全貌尽收。里面不放金银,不藏珍宝,唯有数不清的酒坛子或整齐置于木架上,或歪歪斜斜地散落各地,除此之外再无旁物。
江寒殊了然一笑。
萧景云的眼底满是探究:“江公子似乎并不意外。”
江寒殊好笑地看向他:“密室藏酒,倒也合乎情理,难不成王爷另有想法?”
萧景云挑了一下眉,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从木架上拿起一坛酒,去掉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夹杂着花雨草露的芬芳,充斥在密室里。
“江公子可知晓这里面是什么酒?”
“酒香馥郁,想来不是轻贱之物,”眼眸低垂,遮盖住其中划过的痕迹,江寒殊假作正经地拱手道,“烦劳王爷不吝赐教!”
“其名流月醉,出自二十年前的月荧国,乃特贡之酒。”萧景云状似无意地提起,想看看江寒殊的反应。
江寒殊面露不解:“月荧国?那不是早己灭亡了吗?”
再怎么说,两人相识不过短短数日,对于萧景云而言,来历不明的江寒殊确实疑点重重。细观行藏并无任何端倪,怕是此人别有所图,毕竟萧景云还不至于天真到如斯地步,会觉得他真是单纯的想来王府当个默默无名的客卿。
这是一场狐狸与头狼之间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