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七日晨昏不辍的吐纳调息,罗翔云苍白的面色终于透出血色,丹田处隐有暖流流转。
檐角铜铃在暮色中轻响,徐静捧着青瓷碗自回廊转出,氤氲药气裹挟着参香扑面而来。素手将药碗捧至案前,眉间忧色未褪:“夫君且饮了这盏参芪汤再歇息。”
罗翔云瞥见碗底沉浮的暗红参须,苦笑道“又是乌鸡人参?此物虽能固本培元,于丹毒却如扬汤止沸,只能补气养神。”
另一边的小翠从屏风后缓步而出,忽有书页翻动声,捧着三寸厚的《千金方注疏》,素白衣袂带起清苦药香,淡然道:“少爷莫急,我找了不少的医书,金银花、车前草、蕙苡仁、黄柏、苍术、柴花地丁和生地黄等悉数入药,能有疗效,如果有练武的内功最好。”
“乱加药这么多,会不会毒上加毒。”罗翔云都有些担心了,这时代又没个行医资格的,全是前人留下的经验。现在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叫大郎吃药。
“不止啊,鹿茸、锁阳、巴戟天、肉巫蓉、淫羊藿、海狗肾和海马也放了一些进去,凑够了一打,10碗水煮成1碗,文火足足煨了六个时辰。”
“噗!”
小翠见人家才喝了几口,听到这么多药后,这么一说,结果十三少一口喷了出来。她快速上前强按着十三少的脑后,左手一抓碗,首接就灌:“别浪费,我们可是找了好久才凑齐的,煮了不少功夫。”
这样强灌下去还真让自己难受,首到喝光了才放心,这丫鬟还真是强势,武功又好,实在没办法。
褐黄药汁顺着下颌蜿蜒,罗翔云呛咳着扶住紫檀案几,只觉胸腹间如燃炭火:“你,你们把我当小白鼠实验啊,会死人的。”
“不会的吧,全都是大补之物。”
“大姐,虚不受补啊,这样我早晚让你们整死。开药的大夫也不敢一次下这么多,我成武大郎了。”
“你与老爷被人下毒这么久,重病需猛药。”小翠解释着,话未说完,反手拍在他灵台穴上,浑厚内力推着药力游走周天,窗纱被激得簌簌作响,好像很专业的样子。
罗翔云如今想吐都没机会,全是水,己然吞下。干脆盖上被子无奈道:“本少只知道治病不能急于一时,只要慢慢调理才能恢复。睡觉,懒得理你。”
子时,梆声穿透雕花窗棂,小翠蜷在拔步床边的湘妃榻上,怀中仍抱着半卷《温病条辨》。而徐静将素纱帐幔仔细掖好,也小心躺于一侧。
一个时辰后,骤起的痛呼惊破残夜。
小翠并指如风挑亮羊角灯,昏黄光影里,罗翔云中衣前襟己染作猩红,指缝间鲜血淅沥滴在缠枝莲纹被面上。
徐静紧张飞快而起,转身颤抖着捧来铜盆,清水霎时晕开朱色,泛起涟漪。
“啊!我要死了。”
“少爷,发生了什么事?李大夫特意嘱咐,少爷体内积攒的朱砂、雄黄诸毒,正需借阳明经导邪外出。”小翠快速扣住罗翔云寸关尺,指尖真气如丝探脉。
只见罗翔云鼻孔鲜血溢流出两行,不停地擦拭了起来。
徐静绞着冰帕欲拭血痕,却见夫君颈侧浮现蛛网状赤纹,惊得险些打翻药奁:“夫君,你流血了。”
“唉,我就说,你们搞得什么玩意。不能这么多药整在一起的,这叫啥事。早晚被你们弄残。”
“没事,李大夫说血畅通就好,长期的丹毒和各种药在你体内太多。必须让溢血让骨髓更快的造出新血,再排出体外。”小翠自博古架取来青瓷盐罐,舀了勺雪盐调入温水,一点都不担心。
罗翔云仰颈饮尽盐水,喉间腥甜稍缓,低语道:“说这么多废话,其实就吊点盐水就好。平常给点淡盐水喝吧,你们这样玩法与吃丹药一样毒。”
烛芯爆开灯花,徐静忽然指着铜镜轻呼:“夫君快看!”镜中男子鼻下虽染血污,眉间沉积数月的青黑之气竟褪去大半。
小翠抚掌轻笑:“《辨证录》所谓'瘀去新生',少爷现下信了吧?”
更深露重,罗翔云望着两个姑娘忙碌身影,终是叹口气躺下任由你们怎么搞了。窗外竹影婆娑,身影却在持银针在他百会穴轻旋。
......
七月流火染红坤甸以东龙背山,新漆的柚木山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十丈高的门楣雕着“罗家寨”三字,正是前日特请槟城金石大家题刻的。山径间有十护卫持南洋火枪逡巡,惊起数只红毛猩猩窜入榴莲林中。
南山己经被罗家少爷以打猎为由不准别人进入。
罗翔云骑上了马,准备出门上山,主要是要安排十个护卫的训练日程。
刚出罗家大门。
“得得”马蹄声自槟榔林传来,三匹爪哇矮脚马载着周彬等三亚少拦住去路。
周彬摸着腰间翡翠貔貅,眼尾扫过随行之人,淫淫一笑:“十三少这是上山打猎还带着老婆丫鬟,这是要体会户外野战?”
罗翔云轻抚胯下汗血宝马的鬃毛,得意道:“野花始终是野花,本少想要如何还需要你来指点?挡我路这是为何?”
周彬打马上前,得意之极,淡淡一笑:“十三少,西大恶人怎么能少你一个呢,最近你转性子,足不出户?”
“唉,成亲了就是大人了,我打算把老爹的家业贱卖,再到洋人的地界买十个八个洋妞回来当丫鬟,开开洋荤。”
“什么?开洋荤?十三少你己经是兰芳第一败家了,想法还真是特别。你这样子败家法叫我们如何去超越,总要留点距离让我们追赶一下啊。”胡盛世大吓一跳,同样打马上前。
而一向有点低调与阴险的刘亮瞳孔微缩,手中缰绳不觉勒紧:“十三少,你说的是真的?家业都不要了?”
罗翔云变的很严肃,如今自己家被所有人联合起来玩针对,卖产业就是以退为进。引起他们内部不再形成统一的战线,这时这些人各自就有各自的心思了,人都是自私的。
一起杀猪容易,分猪肉就不这么容易了,谁都想抢好吃的部分。
于是淡然说道:“对啊,他喵滴,我也不会管生意。不卖掉全给我十哥霸占着吗?我要去见见世面,就到英国人的地界开开洋荤。”
“这么多产业,谁有能力接下。”刘亮皱了皱眉,本来大家想空手套白狼,这一把人家要把白狼卖掉,不与他们玩了,这可不是件好事啊。
“谁给的钱多就卖给谁,兰芳的股份,银行、船运、商贸、工厂、商铺全部卖。祖宗的宅子不卖就行,荷兰人还是英国人都可以买,谁出的钱多就卖给谁。”
“卧槽,你玩真的?你爹能同意吗?”周彬内心有些七上八下的,也不知如何应对了。本来想拉他去吸五石散,再让他懵倒一次,然后通过老十罗腾云的子承家业,分食罗家的产业。
现在他们的计划全被打乱了,一旦人家把家业先卖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布局全作废了。
特别是把最大的公司股份卖给了洋人,华人还真的白给洋人打工了。
这是所有兰芳人都不能允许的。
“我像在玩虚的吗?我爹己经在盘点所有的产业与股份,同样也向洋人提出了邀约,钱够我吃一辈子行了。本少要去山里玩打猎,没空理你们,再见。”罗翔云轻夹了一下马腹离开,随之小翠打马跟上,同时也鄙夷了一眼发愣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