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上的霜花被晨光晒成水痕，苏小小踮脚擦着，斜对角陆府的石狮子披着薄雪，后厨铁锅“滋啦”响着爆葱花的声儿，酸菜丝混着五花肉片在热油里翻跟头，油星子溅到旁边的《独立女性语录》手抄本上，把“智者不入爱河”的“河”字糊成了墨团。
“苏老板！昨儿挖的野山参能换几盘菜？”穿羊皮袄的猎户打开店门，寒气卷着雪粒子扑进来。他甩下褡裢，三根沾着泥的参须从粗布里支棱出来，根须上的冰碴子闪着碎光。苏小小抡着锅铲头也不回：“自备食材？参须炖鸡汤？鸡算你半价，要是整根没断的——”铁勺“当啷”敲了敲墙上的价目表，新贴的桦树皮上刻着歪扭的字：“【山货换餐指南】①完整野山参=铁锅炖大鹅+附赠粘豆包×5；②断须野山参=酸菜血肠锅（小份）+辣白菜一碟；③带崽母鸡=榛蘑炖小鸡（无限续汤）。”
猎户嘿嘿一乐，从怀里掏出裹着苔藓的完整山参，参体上的横纹密得像老树的年轮。苏小小指尖掐断一截参须塞嘴里嚼了嚼，苦味激得她眉心打结：“长白山北坡的货？这参龄够当我太姥爷了！”转身从冰柜底层拽出冻硬的大鹅，菜刀“哐”地劈开鹅脖子，“算你走运，今儿有老乡的野生榛蘑，炖出来鲜得能让你把舌头咽了！”
铁锅烧得冒青烟，鹅油混着豆油“滋啦”炸出香浪。猎户扒着门框咽口水，看苏小小把鹅块扔进锅里爆炒，焦黄的皮肉卷着油花蜷成金疙瘩。葱段姜片往热油里一砸，香得他脚底板发痒：“大妹子，你这手艺比俺婆娘强百倍！她炖鹅就知道搁酱油，齁得人首灌凉水！”苏小小抄起海碗舀酱泼进锅，琥珀色的豆瓣酱混着辣椒面在鹅肉上滚成火云：“酱油那是糟蹋东西！得用黄豆酱打底，撒把野山椒提鲜——”锅铲翻飞间，鹅肉裹满酱汁，褐红油亮得像挂了层糖衣。猎户的喉结上下滚动，肚子叫得比柴火噼啪声还响。
蒸笼腾起的白雾糊了半间屋子，粘豆包在苏子叶上胀成胖元宝。如萍缩在角落剥蒜，忽然瞥见猎户褡裢里露出半本泛黄的书，封皮上《新女性》三个字被油渍晕开了边。她蹭着围裙凑过去，指尖刚碰到书脊，猎户大手一捞：“这书是前头林子里捡的，字儿曲里拐弯的，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留着擦屁股都嫌硬！”如萍攥着蒜瓣的手一紧，脱口道：“我买！”苏小小正往锅里倒泡发的榛蘑，闻言锅铲“当啷”敲响铁锅：“破书能值几个钱？给你加一碟酱骨头，把它给我妹子呗。”转头冲如萍挤眼，“妹子，知识无价，但酱骨头有价——去冰柜第二层拿肋排！”
砂锅盖“噗噗”跳动的功夫，陆府的丫鬟突然跌进店门，绢鞋上沾着泥雪：“苏、苏老板！九姨太留了封信就跑了！”信纸拍在榆木桌上，娟秀小楷晕着泪痕：“酸菜缸空了，我去找我的长白山。”如萍捏着蒜瓣的手一抖，汁水溅进眼眶辣得生疼。苏小小扫了眼信纸，菜刀“哐”地剁开酱骨头：“酸菜缸空了能再腌，脑子空了可没救——她带干粮没？”丫鬟哆嗦着摇头，苏小小甩过去一包油纸裹的粘豆包：“追人啊！顺着官道往北走！”
猎户捧着砂锅吸溜榛蘑汤时，店门外传来马蹄急响。穿呢子大衣的军官勒住缰绳，马鞭“啪”地抽在玻璃门上：“老板，十人份的杀猪菜，半小时后送到陆府！”苏小小抡着铁勺从后厨探出头，勺尖还粘着片酸菜：“本店概不外送！要吃自己来端——记得带饭钱！”军官的皮靴“咔嗒”踩进门槛，枪套拍在桌上震得酱油碟乱跳：“知道我是谁的部下吗？陆老爷的生意也敢拒？”苏小小抄起剔骨刀往案板一剁，刀刃插进木头三寸深：“枪子儿能打死人，但打不服馋虫，爱吃不吃——昨儿你们厨子还偷摸来买辣白菜呢！”军官的喉结动了动，后厨飘来的血肠味勾得他胃袋抽搐，最终黑着脸甩出两枚银元：“……再加五斤粘豆包。”
如萍打包食盒时，军官忽然抽出那本《新女性》冷笑：“这种禁书也敢留？”书页“刺啦”撕成两半的刹那，苏小小抡起铁勺舀了瓢滚烫的骨汤泼过去。军官烫得跳脚，如萍趁机把残书塞进装粘豆包的草筐，指尖掐进掌心才憋住泪。苏小小叉腰堵在门口，锅铲上的酱汁滴到军官锃亮的皮靴上：“书能撕，道理撕不烂！下回来吃饭记得带脑子，别光带枪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