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推开时铜铃晃出一串清响，苏小小盯着檐角新挂的八角琉璃灯发愣。
昨日还裹着藤蔓的童话风格的小楼，此刻竟成了雕花朱漆的三层楼。
门楣鎏金牌匾上"小小饭馆"西个篆字在晨光里泛着金粉。
她踮脚摸了摸门框上新冒出的蟠桃木雕纹，转头望向青石板长街。
她扒着门框探头张望——很好，没再把她扔到悬崖火山口，这回总算是个正经古代街市了。
昨日还是悬崖木屋的“小小饭馆”，此刻竟成了三层雕花鎏金楼，檐角蹲着六只镀金貔貅，窗棂上还雕着“八仙过海啃猪蹄”的诡异浮雕。
她盯着门口那对红底金字的对联首抽嘴角：
“山珍海味不如酸菜到位，玉盘珍馐怎敌铁锅乱炖。”
“好家伙，自动装修还带东北口音弹幕？”
她扒着门框探头一瞧，外头青石板街上飘着糖画摊子的焦香，对面绸缎庄挂着“江南软烟罗”的幌子。
远处隐约传来女子哭喊：“王爷，求您怜惜……”
挑着扁担的老汉正与卖绢花的妇人讨价还价，空气里浮着热腾腾的芝麻焦香。
"这回的装修费够开连锁店了，全是老手艺。"
她嘀咕着钻进后厨，从冰柜拎出半扇排骨。
斩骨刀剁在砧板上的脆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暗红肌理间雪白脂肪随着刀起刀落绽成莲花。
砂锅煨上炭炉时，她抓了把陈皮桂皮丢进热油，深褐香料在琥珀色香油里翻滚出焦糖气息，混着焯过水的排骨香冲出门，恰巧缠住街角磨剪刀匠的裤脚。
"这位娘子..."
满脸褶子的老匠人抽着鼻子蹭到柜台前，黢黑围裙里叮当掉出两枚铜板，"能拿磨刀换碗汤不？"
苏小小掀开砂锅盖，浓白雾气裹着酱香漫过鼻腔。
暗红排骨在深褐酱汁里咕嘟冒泡，她舀起一勺浇在莹白米饭上，琥珀色汤汁正渗进粒粒分明的米缝。
"您可来的太及时了，我这正好剪子钝了，老爷子坐窗边，给您加勺糖醋萝卜丝解腻。"
青花瓷碟里胭脂色萝卜丝拌着晶亮白醋，老匠人咬得脆响时眯起眼。
"城南醉仙楼掌勺要是尝过这口，怕是要砸了自家招牌！"
铜钱落进陶罐的脆响未散，店外忽传来环佩叮咚。
苏小小抬头瞥见个锦衣公子正用折扇挑门帘，腰间玉佩穗子缠了三层金线，开口便是拖着长腔。
"掌柜的——"
"本店今日特供排骨焖饭配凉拌三丝。"
她抢过话头，菜刀"咚"地剁在刚切好的黄瓜条上。
"客官若想听曲儿捧角儿，出门转弯别的巷子里有家琴馆。"
公子哥儿噎得折扇磕在门框，围观人群里响起闷笑。
苏小小拎起铜壶往青瓷杯注满大麦茶，琥珀色茶汤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对方涨红的脸。
"吃饭就吃饭，当自己登台唱戏呢？"
暮色染红雕花窗格时，老匠人留下磨好的剪子在柜台泛着幽光。
苏小小正擦拭着沾了酱汁的桌案，忽听二楼杂物间传来异响，一截月白衣角从楼梯转角倏然掠过。
那衣料上竟绣着会随光线变幻的并蒂莲纹。
檐角铜铃被夜风撞出零碎叮咚，苏小小攥着拖把往楼梯口挪。
“要血命了，不知道女巫留下的反弹伤害咒好不好使……”
二楼窗户缝隙里漏下的月光泛着青，那抹并蒂莲纹早没了踪迹，唯有檀木扶手残留着冰片香。
她摸到电灯开关时愣住——水晶吊灯竟变成八角琉璃宫灯，好在按下后依然亮起暖黄光晕。
"躲猫猫呢这位？"
她故意把拖把往地砖上磕得梆梆响，"再不出来我可要动手了，到时候可不会手下留情..."
衣料窸窣声从梁上传来。
月白身影翻落时带起一阵雪松冷香，少年郎君束发的银冠缀着十二颗东珠。
偏生嘴里叼着半块没吃完的核桃酥："姑娘这糕点配方，莫不是偷了御膳房的？"
苏小小瞅着他腰间晃悠的蟠龙玉佩，把拖把一放，从兜里掏出手术刀。
"公子这碰瓷手法，倒是像惯犯，不过找错人了。"
刀刃寒光映出对方骤然睁大的桃花眼。
"三更半夜梁上君子，还诽谤，要不抓紧滚蛋，留下精神损失费，要不..."她突然抽了抽鼻子，"你袖袋里藏着糖炒栗子？"
少年耳尖倏地通红，栗子哗啦啦从袖口滚落。
苏小小捡起颗剥开，焦糖混着桂花蜜的甜香漫开："我想吃这个，你拿这个换宵夜成不？"
她踢开冷藏室铁门，冷气里拎出条冰鲜鲈鱼，"给你做道椒盐炸鱼，鱼骨炸酥能当零嘴。"
少年坐在餐桌前，话匣子开了闸："小爷可是当朝七皇子！那帮老顽固非逼我娶什么丞相千金，小爷连夜翻宫墙...哎你往鱼身上雕什么花？"
"花刀入味快，不然能雕什么，雕个逃婚小人儿？"
苏小小把改好刀的鱼肉拍进淀粉，热油浇出金黄鳞片状，"要糖醋汁还是椒盐？"
鎏金漏刻指向子时，七皇子攥着打包好的炸鱼骨翻上屋顶。
苏小小扒着窗框喊："下次离家出走记得带钱啊！——"
话音被瓦片碎裂声打断，月色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嚷嚷："知道了，你这厨娘怎么比太傅还唠叨！"
晨雾未散时，绸缎庄的寡妇夫人第一个推开门。
苏小小正往青花瓮里腌泡菜，红艳艳的辣椒段铺在翡翠色白菜上，见她进来便笑："昨儿收着上好的阿胶，给您炖个枣泥阿胶糕补气血？"
夫人盯着琉璃柜里新摆的沙琪玛发怔，忽然落下泪来："我儿若在世，也该爱极这甜食..."
"那您更该替他多吃两口。"
苏小小塞给她一块热乎的，"活着的人把日子过红火了，才是对走的人最好交代。"
铜钱落进陶罐的声响惊醒了打盹的狸花猫。
午后的阳光把"小小饭馆"招牌晒得发烫，谁也没注意街角马车里，有双绣金凤纹的锦靴正缓缓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