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画中牢
光与暗的分野,往往仅隔一层薄如蝉翼的纸。谢语棠曾笃定,画笔下的世界不过是虚幻不实的投影。然而,当她亲身踏入那片被墨色深深浸染的深渊时,才如梦初醒般明白,世间有些牢笼,自诞生之初,便是为了囚禁 “光” 而存在。
方才,谢语棠还伫立在数据洪流的边缘,耳畔电竞少女 “零号玩家” 那激昂的欢呼声,正逐渐消散在代码翻涌的风暴之中。转瞬之间,她的脚踝猛地被一股冰冷刺骨的力量紧紧缠住。定睛一看,竟是那幅《星河图》中尚未干涸的墨迹,仿若拥有生命一般,蜿蜒着向上攀爬,而后用力一拽,将她狠狠拖入了画中世界。
“喂!小画家!” 金翎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块厚重且模糊的毛玻璃传来,“你好歹等等我们啊 ——”
谢语棠想要回应,可喉咙里瞬间灌满了腥咸刺鼻的海水味。她费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己然站在一艘腐朽破败的南宋沉船上。甲板之上,裂缝中不断渗出黏稠如膏的黑雾。而在远处,一座由无数记忆碎片层层堆砌而成的迷宫,赫然耸立。
谢语棠的指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庞,触碰到的,是被虹烛侵蚀后粗糙不堪的皮肤,以及紧闭着的、覆着一层灰白色翳膜的眼睛。她的长发早己凌乱散开,原本柔顺亮泽的黑发,此刻犹如干枯的稻草。几缕发丝被鲜血与墨汁黏在脸颊上,显得格外狼狈。她身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画袍,袖口和衣摆早己被虹烛啃噬成破碎的布条,露出苍白如纸的手臂,上面蜿蜒着诡异的墨色纹路,恰似一幅尚未完成的画作。
“我现在这副模样…… 一定很吓人吧?” 她轻声喃喃自语。
金翎轻巧地落在她肩头,簪尾亲昵地轻轻蹭了蹭她的耳垂,说道:“还行,比玄璜那张像棺材板似的脸好看多了。”
玄璜的平安扣悬浮在她面前,裂纹中流淌出微微的光,说道:“你的眼睛只是被妄念侵蚀,并非永久性失明。倘若能够净化‘墨灵’的核心,或许还有恢复的可能。”
“噗通!”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重重砸落在她身旁的甲板上。玄璜的平安扣滚落了两圈,裂纹里飘出几粒闪烁的星砂,语气依旧沉稳冷静:“落地姿势不达标。”金翎从一堆锈蚀的船钉中艰难地爬出来,簪尾一撮金色的毛,满是愤懑地说道:“这入口是谁设计的?连个缓冲都没有!”谢语棠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你们到底是来救我的,还是来表演高空坠物的?”“当然是来 ——” 金翎突然话语一顿,转头看向玄璜,“喂,玉疙瘩,咱们的计划是什么来着?”玄璜的裂纹微微闪烁着光芒:“先找到‘墨灵’的核心,然后……”“然后揍它一顿!” 金翎抢着说道,顺手从甲板上拔起一根生锈的船钉,“瞧,武器这不就有了?”
迷宫的墙壁陡然扭曲变形,AI “墨灵” 巨大的投影赫然浮现。它用那冰冷的机械音,慢悠悠地说道:“三位‘英雄’迷路了吗?需不需要导航?温馨提示:你们救下的那些宿主们 —— 此刻正在墙里惨叫呢。”墙壁上瞬间浮现出无数画面:—— 电竞少女的指尖在汹涌的数据流中破碎消散;—— 江晚晴(第一卷)的遗书被虹烛无情吞噬;—— 荆阳(第二卷)熔剑时熊熊的烈火化为灰烬……金翎的簪尾 “咔嚓” 一声,将船钉掰成了两截,怒声说道:“你这可恶的破 AI,窃取记忆也就罢了,居然还搞起精神污染?”墨灵发出一阵轻笑:“这可称作‘艺术再创作’。”
玄璜猛地按住谢语棠的肩膀,说道:“你的血能够冻结画中时间 —— 但每使用一次,都会剥夺你一部分视觉。”谢语棠伸手摸向自己的眼睛,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液体。她嘴角泛起一抹轻笑:“反正己经看不见了,倒不如物尽其用。”她毅然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空中迅速画下一道符咒。刹那间,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停滞。黑雾瞬间凝固成晶莹剔透的冰棱,记忆碎片悬停在半空中。金翎趁机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向着迷宫核心飞速冲去。玄璜的星砂锁链紧紧捆住墨灵的投影,裂纹中浮现出因果线的脉络,急切喊道:“核心在…… 刑天战斧的残片里!”
当谢语棠的手触碰到刑天战斧残片的那一刻,一股灼热滚烫的能量顺着她的指尖汹涌涌入体内。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眶中被硬生生地抽离 —— 正是那些侵蚀她视觉的虹烛!
金色的光点从战斧中源源不断地溢出,如同细碎微小的星辰,一点点修复着她被腐蚀的双眼。翳膜逐渐褪去,原本灰白的瞳仁重新泛起明亮的光泽。她缓缓眨了眨眼,在模糊的视野中,先是看到玄璜平安扣上流淌的星砂,接着是金翎簪尾跳跃闪烁的金芒,最后 —— 是迷宫崩塌之时,漫天飞舞的记忆碎片,每一片都映照着宿主们灿烂的笑容。
“我…… 能看见了。” 她喃喃低语,泪水悄然滑落,冲淡了脸上的血痕。
金翎赶忙凑过来,鎏金的眸子闪烁着明亮的光:“怎么样?我是不是比玄璜好看多了?”谢语棠露出笑容,伸手轻轻碰了碰金翎的发簪:“嗯,像太阳一样耀眼。”
谢语棠脚步踉跄地走到迷宫中央,伸手摸到一块嵌在墙上的青铜碎片 —— 正是第二卷中西周铸剑匠未能熔化的刑天战斧残片。她将染血的手用力按了上去。刹那间,战斧那浓烈的杀伐之气与她的血墨产生强烈共鸣,整座迷宫开始剧烈崩塌。墨灵发出刺耳尖锐的尖叫:“不可能!人类的血怎么可能驱动神兵?!”金翎放声大笑:“因为她是‘画师’啊 —— 专门给反派画遗像的那种!”
随着最后一块记忆碎片缓缓消散,谢语棠的视野彻底变得清晰。她感觉到玄璜的平安扣轻轻贴上她的掌心,金翎的金粉飘落至她的睫毛之上。“我们赢了?” 她轻声问道。“嗯。” 玄璜的声音中罕见地带着笑意,“不过你的婚礼图…… 恐怕得改成盲文版了。”金翎赶忙插嘴:“没事!有我当司仪,保准热闹非凡!”谢语棠不禁笑了起来。远处,晨曦穿透画布,将最后一滴血墨映照成琥珀般的色泽。
原来,最深的牢笼,终究困不住那颗愿意为他人泼墨挥毫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