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碑上的并蒂莲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村中的孩童渐渐发现一个秘密——每当莲花绽放时,碑底会传来银镯碰撞的声响。而最胆大的孩子,将耳朵贴在碑石上,竟听见了远古的对话。“你后悔吗?”
碑中传来苏雪儿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叶脉。
“后悔什么?”林寒的回应带着龙吟的余韵。
“后悔将契约刻进石头里。”
碑身突然震颤,孩童们惊恐地后退,却见无字碑的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裂纹中渗出翡翠色的汁液,落地即化作细小的银镯,套在在场每个孩子的腕上。
银镯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听石者,承其重。”族老腰间的契约笔突然发烫。
他抽出骨笔,发现笔尖竟自行在空气中书写。墨迹不是黑色,而是从自己血管中抽出的光尘。写下的文字悬浮半空,组成一篇无人能懂,却令所有村民心悸的经文。
孕妇忽然捂住腹部——胎儿在踢打她的子宫壁,节奏与碑中传来的银镯声一致。
“是契约在寻找新的载体……”巫祝的蛇舌罗盘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孕妇的腹部。当夜,孕妇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翡翠色的湖泊边。
湖底沉着无数银镯,每个镯子上都拴着一条红线,红线的另一端连接着她的腹部。胎儿的声音从湖心传来:
“娘亲,我不想做契约。”
她惊醒时,发现床榻上堆满了莲花——每一朵的花蕊中,都蜷缩着一个婴儿大小的林寒与苏雪儿。次日清晨,村民们决定凿碎无字碑。
可当铁镐触及碑石的刹那,所有银镯同时碎裂。镯片飞溅,划破村民们的皮肤,血珠却未落地,而是悬浮空中,凝成新的契约文字:
“伤石者,代石受刑。”
族老的契约笔突然折断,笔尖刺入他的掌心,将他的记忆抽成丝线,织入碑石的裂纹中。当夜暴雨,雷电劈中无字碑。
碑石炸裂,露出核心——一颗仍在跳动的龙心。心脏表面刻满契约,每道笔画都在渗血。
孩童们腕间的银镯突然收紧,勒出血痕。血滴在龙心上,竟被吸收,而后心脏的跳动声传遍村庄,与每个村民的心跳同步。
“原来我们……都是契约的一部分。”巫祝的罗盘终于停止旋转,蛇舌吐出最后一句话。龙心突然停止跳动。
寂静中,所有银镯的碎片浮空而起,拼合成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当下,而是洪荒尽头的景象——
林寒与苏雪儿站在混沌海上,将最后一份契约刻进自己的龙骨与羽翼中。
“从此以后,契约即我们,我们即众生。”青铜镜碎裂,镜片化作无数萤火,飞向三千世界。
村民们发现自己的银镯伤痕变成了莲花纹身,而孕妇腹中的胎儿安静下来。
无字碑的残骸上,最后一朵并蒂莲缓缓绽放。这次,花瓣上不再浮现契约,而是映出每个村民的脸。
花蕊中传来婴儿的啼哭——不是悲伤,而是新生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