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被朔风撕碎，林砚握着青铜钥匙站在乱葬岗前。锁眼形状与父亲书箱暗格里的凹痕完全吻合，可眼前只有座无名碑，碑文被经年的血垢糊成团暗红。
"要见真佛，需走黄泉路。"苏明璃用染血的帕子擦拭翡翠镯子，月光照见镯内新刻的"昭"字，"令尊当年把兵械库入口设在义庄，倒是省了盗墓贼的功夫。"
钥匙插入碑底兽首时，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腐土塌陷的瞬间，林砚嗅到熟悉的药香——与柳掌柜药铺后院的枯井如出一辙。坠落的铜钱擦着他耳畔飞过，钉在石壁上拼出北斗七星阵。
"跟着我的脚印。"苏明璃点燃火折子，火光映出满地森森白骨，每具骸骨的右手食指都指向北方。林砚踢开某具骸骨旁的铁镐，镐头刻着"漕运司监造"的徽记——与陈禹玉佩上的貔貅眼纹一模一样。
地宫石门开启时，十二盏鲛人灯自燃而起。林砚看着灯油里浮沉的蛊虫尸体，突然明白母亲骨殖上的密文含义。苏明璃的银针挑破指尖，血珠滴在灯盘瞬间，墙壁上浮现出北疆三十六城的微缩舆图。
"这才是真正的兵械库。"她指尖拂过舆图上标注的红点，"每个标记都是..."话音被破空声打断。三支淬毒弩箭钉在两人脚边，箭尾系着的灰布条正是当铺装二百文的钱袋。
陈禹的笑声从暗渠传来："林兄可知，这地宫砖石掺了北狄巫师的骨灰？"他的绿靴踏过血河，"当年你父亲在这里审问我祖父时，可没料到..."突然暴喝，"拦住他们！"
绿靴人结成的刀阵被苏明璃的银针撕开裂隙，林砚趁机扑向舆图中央的铸铁匣。钥匙插入的瞬间，地宫剧烈震颤，三十六盏鲛人灯同时炸裂。飞溅的灯油在空中凝成火蛇，舔舐着浮现半空的《漕运纪要》。
"戊字号艨艟，七月十六载玄铁三千斤..."林砚念着燃烧的文字，突然被苏明璃拽倒。他方才站立处插着柄柳叶镖，镖身刻着陈氏家徽——与玄铁卫心口的致命伤如出一辙。
火光照亮角落的铸铁笼，林砚的瞳孔骤然收缩。笼中堆积的并非兵器，而是数百套镇北军的残破战甲，护心镜上皆刻"岳"字。最顶层的战袍里裹着封血书，字迹是他幼时临摹过千万遍的："...红缨泣血，十二卫皆殁于友军箭阵..."
"小心！"苏明璃的惊叫与破风声同时抵达。陈禹的匕首穿透她左肩时，林砚手中的青铜钥匙也插进他右眼。三人纠缠着跌入突然开启的暗门，坠入冰窟的刹那，林砚看见穹顶绘着的《塞下曲》乐谱在火光中扭曲成父亲的脸。
寒潭水漫过口鼻时，翡翠镯子突然发烫。苏明璃染血的手指按在他眉心："闭气..."话音未散，潭底漩涡将三人卷入暗流。林砚在窒息前的混沌中，听见镇北军的号角混着北狄战鼓。
当他挣扎着爬上岸，手中竟攥着半幅焦黄的《漕运纪要》。陈禹在不远处咳出冰碴，绿靴己被激流卷走一只："你以为赢了吗？这潭水首通护城河..."他突然盯着林砚身后怪笑，"看看谁来了。"
火把的光晕里走出个佝偻身影。当铺掌柜的蜈蚣疤在火光中蠕动，枯黄的手指正把玩着林母的桃木簪："小相公的活当到期了。"他身后站着整队玄甲卫，肩头狼头刺青淌着新鲜的血。
林砚的袖箭机括卡在冰里，苏明璃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触及潭水的刹那，冰面下浮起无数赤色蛊虫，顷刻间爬满玄甲卫的铠甲。当铺掌柜的惨叫中，林砚看清他后颈的刺青——与母亲肩头的狼头纹章分毫不差。
"原来是你..."林砚扯开老者衣襟，露出心口处的箭伤疤痕，"三年前射入我父亲后背的那支毒箭，是你隔着屏风发的弩。"他将青铜钥匙抵在疤痕上，"兵械库第七个暗格里，留着你的画押供词。"
地宫深处突然传来闷响，十二具青铜棺破土而出。棺盖滑开的瞬间，幸存的玄铁卫从尸堆中爬起，尽管只剩半边身子，手中雁翎刀依旧指向当铺掌柜："岳将军令！叛将李崇山，就地正法！"
卯时的晨光刺穿地宫裂隙时，林砚背着昏迷的苏明璃爬上地面。他怀中《漕运纪要》的残页浸透鲜血，父亲的字迹在朝阳下愈发清晰："...陈氏船运每季虚报沉船三次，实为向北狄输送..."
护城河对岸突然竖起黑旗，这次是真正的镇北军狼头纛。残存的玄铁卫在河滩列阵，尽管半数己无头颅，断手仍紧握刀柄。林砚摸到苏明璃腰间冰冷的虎符，想起母亲临终那句"北疆的雪是热的"，突然将虎符重重拍进河泥。
冰层炸裂的巨响中，沉没三年的艨艟巨舰破水而出。甲板上的北狄尸骸仍保持着跪姿，船头撞角处，十二柄雁翎刀拼成的狼头图腾正滴落血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