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雪粒子砸在铁甲上,林砚望着冰原尽头升起的血月,终于明白母亲说的"北疆的雪是热的"——那轮红月映照的雪地上,凝固的鲜血正蒸腾起淡紫的雾。
苏明璃的翡翠镯子嵌进祭坛凹槽时,青铜箱上的霜花图腾突然活了过来。箱中滚出的不是兵器,而是十二套残缺的甲胄,每片护心镜上都刻着生辰八字——正是三年前战死的玄铁卫。
"血祭启阵。"巫祝的骨杖指向林砚,"苍狼之子..."沙哑的狄语被北风卷碎,林砚突然看清他面具下的脸——竟与当铺掌柜李崇山有七分相似。
陈禹的断腿在雪地上拖出血痕:"好弟弟,你可知道这些甲胄里养着什么?"他举起半块染血的虎符,"当年岳红缨把你们林氏..."话音被破空而至的雁翎刀斩断。幸存的玄铁卫从暴雪中显出轮廓,尽管只剩半边身躯,手中刀依旧稳如磐石。
林砚扯开甲胄内衬,腥臭的蛊虫尸体簌簌而落。他突然想起地宫冰潭里那些赤色蛊虫,反手将甲胄掷向祭坛火堆。烈焰腾起的瞬间,巫祝的骨杖炸开毒雾,苏明璃腕间翡翠镯子突然迸发青光。
"退到坎位!"她拽着林砚滚进祭坛裂缝,头顶掠过成群的血蝠。冰层下传来沉闷的狼嗥,林砚的虎符突然发烫,烫得掌心旧伤崩裂。鲜血滴在冰面的刹那,十二具青铜棺破雪而出。
巫祝的咒语陡然尖锐。陈禹突然撕开衣襟,心口处的狼头刺青正在渗血:"以陈氏嫡血,唤..."玄铁卫的断刀穿透他喉咙时,喷溅的鲜血在雪地上汇成诡异的阵图。
林砚的手按在青铜棺上,寒意刺骨。棺盖滑开的瞬间,他看见父亲的脸——确切地说,是戴着父亲面皮的巫蛊傀儡。傀儡手中握着的,正是三年前射杀父亲的弩机。
"小心幻术!"苏明璃的银针封住林砚百会穴。巫祝的骨杖却己点在傀儡眉心:"林仲文,说说漕运案..."傀儡开口的腔调与父亲生前一般无二:"...七月十六,陈氏商船..."
林砚的袖箭洞穿傀儡咽喉时,虎符突然飞出,嵌入祭坛顶端的狼头浮雕。整座雪山开始震颤,冰层裂缝中升起艘青铜战船——与护城河底那艘艨艟一模一样,只是船帆上画满血色咒文。
巫祝的笑声混着冰碴:"令尊真是痴人,到死都以为烧了账册..."他突然扯下面具,露出与李崇山一模一样的脸,"殊不知真正的《漕运纪要》,早被岳红缨刻在..."
苏明璃的翡翠镯子突然炸裂,青光中浮现出长公主的虚影:"北狄右贤王,别来无恙。"玉指轻点,战船咒文寸寸崩裂,"三年前你假死脱身,本宫的血蛊可还受用?"
林砚在气浪中抓住半幅船帆,布上密密麻麻全是父亲的字迹。那些被烧毁的漕运记录,竟是用特制墨汁写在咒文夹层之间。玄铁卫的残躯突然列阵,以身为盾护住林砚,任凭冰锥洞穿胸膛。
"走!"苏明璃咳着血推开他,"去鹰嘴崖..."她颈间的红绳突然断裂,双鱼玉珏坠入冰缝。林砚纵身去抓的瞬间,瞥见玉珏内壁的刻字——"昭明元年,赐吾儿砚"。
巫祝的骨杖刺穿苏明璃肩胛时,林砚怀中的《塞下曲》残谱突然自燃。灰烬在暴雪中拼出完整的乐谱,冰原深处传来镇北军的号角——不是幻觉,是真的铁蹄震地声。
"不可能!"巫祝盯着地平线升起的狼头纛,"镇北军明明..."玄铁卫的断刀突然从背后穿透他心脏:"将军说过,北疆的热雪...会融化所有谎言..."
林砚抱着渐冷的苏明璃,看着重甲骑兵如黑潮漫过雪原。为首的将领摘下青铜面具,露出与母亲八分相似的面容:"砚儿,你娘教你唱过《破阵谣》吗?"
残阳如血时,幸存的镇北军在祭坛废墟下列阵。林砚展开烧剩的船帆残片,父亲的字迹在暮色中格外清晰:"...八月廿三,陈氏私运北狄巫师三百入京..."每个字都渗着暗褐色的血痕。
苏明璃的指尖动了动,睫毛上的霜化成水:"翡翠镯里...有先帝遗诏..."她咳出的血在雪地上绽成红梅,"去太庙...找..."
狼嗥再起时,林砚看见新升的月亮染着淡绿——和巫祝毒雾的颜色一模一样。他握紧半块虎符,终于懂得母亲为何说北疆的雪是热的。这雪地里埋葬的忠魂热血,终将焚尽所有阴谋的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