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沉沉,太极殿的脊兽远眺东宫,似乎那里在发生了不得的大事。
皇帝身披薄毯,双眼微合,身上忽冷忽热。
宫人大气都不敢出,陛下己出兵东宫,也不知太子怎么样了。
皇帝缓缓睁开眼,“东宫情形如何?”
宫人战战兢兢道:“...回,回陛下,尚未有消息。”
皇帝有些焦躁,“着人去打听,太子可有认错?”
宫人应是。
不多久,派出的人跌跌撞撞跑回来,脸色惨白。
“陛...陛下!太子,太子妃,他们...他们全自尽了!”
皇帝身形晃了晃,眼前发黑,“.....谁自尽了?”
“是,是...是太子与太子妃。”
“...太子他,可有留话给朕?”
“.....没有,他说他认罪,但请陛下放过无辜之人,其他...太子无话可说。”
皇帝脸上像挨了火辣辣一掌。
萧澈这个混账!
他瞒下涂氏女身世不说,还用巫蛊害自己,自己给他机会,等他来解释。
而他半个字都不辩,就这么畏罪自尽了?
他眼里,究竟还有没有自己这个做父亲的?
大笑,“好啊,他死得好啊!”
萧澈死了,再也没人让他退位给太子,
他厚赏姜冲,厚赏血洗东宫的将领,痛骂太子目无君父,至此他放松下来,大肆享乐。
然而半夜却常惊醒,听到美玉般的太子笑着唤他父皇,让他别再瞎服丹药。
某次朝会,他随口对大臣道:“朕不与你们争,叫朕的太子过来,听听他的意见。”
空气静了一瞬。
一位皇子小心道:“父皇...罪人萧澈谋乱,己伏诛,提他做何?”
皇帝愣了良久,大怒:“你算什么东西?用得着你提醒朕?来人!”
冒头的皇子被处死。
有时他在用饭,吃着吃着,笑道:“这道菜太子喜欢,叫他过来陪朕,朕想他了。”
宫人面如土色,陛下一提太子,就要死人。
有时走在宫道,皇帝会听到太子清朗的声音喊:“父皇!”
他高兴应声,“哎,哎,澈儿,朕在呢!”
可什么都没有,是幻觉。
他后悔了,后悔得发疯,将所有参与巫蛊之乱的人全部处死,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
可他并不觉得痛快。
他清楚,他出兵东宫,是因为嫉妒太子,嫉妒他的青春,嫉妒他的才干,嫉妒他的声望。
作为处于高位的君主,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失去权力,那比死亡更可怕。
太子妃的身份也好,巫蛊之事也好,都是他的借口。
他承认,有一瞬间,他是想让萧澈死的,但没想到,萧澈真死了。
煎熬中,他身体每况愈下,只能立最不器的儿子为太子。
这蠢货缩头缩脑,容貌远不及风朗俊朗的太子,才干更是天差地别。
把江山交给这种人,他几欲呕血,明明有最优秀的继承人,却一手逼死他。
是以,他虽然立了太子,但不让新太子住进东宫,反将东宫封起来。
某一天,他实在思念萧澈,带宫人去东宫。
恍然中,还是孩童的太子朝跑过来。
他欢喜道:“父皇,父皇!你还记得玉花台吗?我的宝贝全藏在这里,全给父皇,别告诉别人,咱们的秘密。”
一代帝王,失声痛哭。
他错了,是他错了。
萧澈端正美好,品德无瑕,最纯粹善良,他又那么敬爱孺慕自己,怎么可能谋反?
不怪姜冲,不怪任何人,是他被权势蒙蔽双眼,唯恐被夺权,才对东宫用兵。
至少有一瞬间,他是不管萧澈死活的,而萧澈自尽,是源于对自己的失望吧?
颤颤巍巍走上玉花台。
墙壁上有暗格,小时候,萧澈最爱藏东西在里面,说是给父皇攒的宝贝。
打开暗格,发现一封信。
是太子妃留下的,字迹潦草,一看就是匆匆写就。
她写,她己生下两儿子,盼着要女儿,哪知第三胎还是儿子,她便将小儿子当成女儿养。
今日陛下忽然发兵东宫,时间紧急,她只能将小儿子交给心腹,带去云梦泽。
读到这里,皇帝眼睛睁大。
大长公主曾告诉他,“平原郡主可厉害呢,她抓周时,能将黄金宝剑举起,比她哥哥力气都大。”
他不以为然,周岁的女娃,哪能举得起黄金剑?女孩家又怎会喜欢象征权柄的宝剑?男孩才喜欢。
还有,太子妃与平原郡主深居简出,鲜少有人见过她们。
如今想起,处处有古怪,若是为隐瞒平原郡主的身份,倒解释得通。
着宫人取来宗谱。
平原郡主,名萧扶光。
她的生辰,就是当年萧氏先祖围困东山之日。
激动难耐,召来钦天监。
钦天监占卜后告诉他:日出东山,扶桑之光,萧氏有英才,将成为新的紫薇星,国力空前强盛。
皇帝狂喜,高兴疯了,他要把江山交给他的男孙萧扶光。
来日到九泉,对儿子也有交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