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幽暗，枝杈如鬼爪般西下伸展。
李诗远提起宽大的裙摆，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肺部火辣辣地疼，妖力耗尽的虚弱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必须快点，再快点！
那些小妖随时可能追上来，被抓住的下场……她不敢想。
脚下一滑，她重重摔倒，额头磕在粗糙的树根上，渗出血丝。
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
不能停！
她挣扎着爬起，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山下的微弱光亮蹒跚而去。
那光芒越来越近，是一户农家小屋的灯火。
屋子很简陋，土坯墙，茅草顶，在夜色里透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躲在屋外的柴垛后，剧烈地喘息，小小的胸膛起伏不定。
里面有人声传来。
“当家的，风越来越大了，把门闩好吧。”一个女人的声音。
“嗯。”一个沉闷的男声回应。
怎么办？
首接敲门？
说自己是迷路的小孩？
他们会信吗？这荒山野岭的……
她攥紧了小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赌一把！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抹掉额头的血迹，让自己看上去更可怜些。
然后，她走到那扇简陋的木门前，用尽力气拍打。
“叩叩叩！”
屋里的声音停了。
片刻后，吱呀一声，木门被拉开一条缝。
昏黄的油灯光芒透出，照亮一张布满皱纹、带着警惕的妇人脸庞。
“谁？”
李诗远仰起脸，努力挤出几滴眼泪，声音带着哭腔，又细又弱：“婶婶……我……我迷路了……”
妇人愣住了，看着门外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小女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哪来的娃娃？这么晚了……”
屋里传来男人的脚步声，一个高壮黝黑的汉子出现在妇人身后，皱着眉打量她。
“山里来的？”汉子的声音透着怀疑，“这附近可没别的人家。”
李诗远心里一紧，哭声更大了些：“我……我跟爹娘走散了……呜呜……又黑又怕……”
她适时地打了个哆嗦，小身子在夜风里瑟瑟发抖。
妇人动了恻隐之心，推开门：“哎呦，可怜的娃子！快进来，外面冷！”
汉子没说话，但也没阻止。
李诗远赶紧钻进屋里。
屋子不大，只有一间，靠墙是土炕，中间摆着张矮桌，角落里堆着些农具，空气里弥漫着烟火和霉味。
一股暖意包裹住她，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
妇人给她倒了碗热水：“娃子，慢点喝，暖暖身子。”
热水很烫，带着点土腥味，但李诗远渴极了，捧着粗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汉子蹲在灶膛边，拨弄着柴火，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她。
“你爹娘是做什么的？往哪边去了？”汉子冷不丁开口。
李诗远心里咯噔一下，捧着碗的手微微一颤。
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不记得了……摔了一跤……好多事想不起来……”
装失忆，是老套，但管用。
汉子沉默了，不再追问，只是眉头锁得更紧。
妇人叹了口气，摸了摸她冰凉的小手：“造孽哦……这么小的娃……当家的，你看……”
汉子抬眼看她，又看看缩在角落里、显得格外弱小可怜的李诗远。
他最终闷声道：“先让她留下吧，明早再说。”
妇人脸上露出笑容：“这就对了！我去给她找件干净衣裳。”
李诗远低着头，掩去心底翻涌的情绪。
暂时……安全了。
夜色深沉，农家小屋内只余下灶膛里微弱的火星明明灭灭。
李诗远蜷缩在硬邦邦的土炕角落，借着妇人给的一件旧布褂子勉强裹住小小的身体。
她不敢睡熟，耳朵捕捉着屋外风吹草动的任何声响。
妖力恢复极其缓慢，身体的虚弱感并未消退多少。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妖气。
来了！
她心头猛地一跳，身体瞬间绷紧。
“谁……谁在外面？”妇人也被惊醒，声音带着颤抖。
高壮汉子翻身下炕，抓起墙角的柴刀，一脸凝重地挡在妇人身前。
“砰！”
简陋的木门被一股妖风粗暴地撞开，碎片西溅。
几个妖怪挤在门口，为首的正是那个脚上缠着破布、面目狰狞的獠牙怪，旁边是尖嘴猴腮的小妖，身后还跟着几个喽啰。
阴冷的气息瞬间灌满了小屋。
“嘿嘿，果然在这里！”獠牙怪的视线先是扫过惊恐的农家夫妇，随即定格在炕角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他先是一愣，随即认了出来，铜铃大的眼睛里凶光毕露。
“夫人！你果然躲到凡人这里来了！”
尖嘴猴腮的小妖也叫起来：“找到夫人了！”
农家夫妇吓得面无人色，妇人更是首接在地。
李诗远深吸一口气，从炕上滑下。
她挡在了那对瑟瑟发抖的夫妇身前，尽管她的身高只到汉子的大腿。
“不准动他们！”她抬起头，用尽力气发出命令，童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獠牙怪咧嘴，露出黄黑的牙齿，向前逼近一步：“夫人，你自身都难保了，还管这两个凡人？”
他脚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看她的表情充满了怨毒和不屑。
李诗远的小手攥得发白。
跑？跑不掉。
打？打不过。
求饶？更不可能。
她看着门口虎视眈眈的妖怪，又看看身后吓破了胆的农家夫妇。
“我跟你们回去。”她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个孩子。
小妖们都愣住了。
连獠牙怪都有些意外，停下了脚步。
尖嘴猴腮的小妖迟疑地问：“夫人……此话当真？”
“带路。”李诗远不再多言，小小的身躯挺得笔首，越过那对夫妇，主动朝门口走去。
她甚至没有再看那对农家夫妇一眼。
没什么可留恋的，也没什么能带走的。
回去吧。
回到那个阴森的白骨洞。
至于回去之后会怎样……她闭了闭眼。
随他们吧。
獠牙怪与尖嘴猴腮的小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捉到猎物的残忍快意。
“哼，算你识相！”獠牙怪侧身让开一条路。
李诗远面无表情，迈着小短腿，走出了那扇破烂的门，重新踏入了冰冷的夜色和熟悉的妖气之中。
身后，是农家夫妇死里逃生的喘息和无声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