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妈！”黎淑雪反手抓住门框，用上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我不想躺！我饿了！我闻到榴莲酥的味道了！我们快下去吃吧！”
她使出了自己最擅长的撒娇耍赖大法，试图转移注意力。
李梅被她这副急吼吼的样子逗笑了，眼里的怀疑淡了几分。
“你这鼻子倒是比狗还灵。行了行了，知道你爱吃，特意让你爸去排队买的。你先回屋把拖鞋穿上，光着脚像什么样子。”
说着，她还是推开了房门，扶着黎淑雪往里走。
黎淑雪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
房间里，窗帘紧闭，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空气里混杂着多种气味，有她身上的沐浴露味，有还没来得及通风的……暧昧味道。
李梅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那张被胡乱铺平的床上。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家庭主妇，那过分平整却又透着仓促的被子，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
“你这孩子，睡觉怎么跟打仗一样，被子都弄成这样了。”
她嘴里念叨着，很自然地就朝床边走去，伸手就想去把被子重新整理一下。
那一瞬间，黎淑雪的血液都凉了。
衣柜里的秦铭，也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的手心沁出了汗，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他甚至己经开始在脑中飞速计算，如果现在被发现，他从衣柜里冲出去，打晕这位阿姨然后从窗户跳下去的成功率有多高。
就在李梅的手即将碰到被子的前一秒——
“妈！”
黎淑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她也顾不上腿软不软了，猛地挣开母亲的手，往前一个趔趄，精准地撞上了床头柜。
“咣当”一声，她那杯喝了一半的凉白开，被撞翻在地。
不，不是在地。
杯子倒下的方向，恰好是床上。
清澈的水，大部分洒在了被子上，留下了一大片深色的水渍，正好就在那块“罪证”的大致区域上方。
“哎呀！”李梅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头，“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有没有烫到？”
“没有没有，”黎淑雪撑着床，心有余悸地喘着气，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就是一杯凉水。”
“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梅抽出几张纸巾，想去擦拭被子上的水渍。
“我来我来！”黎淑雪一把抢过纸巾，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态度，将她母亲推离了床边，“湿了一大片，擦不干的！等下我把床单被套都换下来洗了就行。妈，你快下去吧，爸肯定等急了。”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把湿了的被子整个卷成一团，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生怕别人多看一眼。
这番操作行云流水，虽然处处透着古怪，但“打翻水杯”这个意外，总算提供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李梅看着女儿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也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黎爸爸洪亮的嗓音：“老婆子！小雪！榴莲酥要凉了！再不下来我可就一个人吃光了啊！”
这声呼喊，成了压垮李梅心中那点疑虑的最后一根稻草。
“来了来了！就你嗓门大！”她应了一声，回头瞪了黎淑雪一眼，“赶紧换好衣服下来，听见没有？”
“知道啦！”黎淑雪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
李梅终于转身，朝门口走去。
黎淑雪和衣柜里的秦铭，同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然而，走到门口的李梅，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墙边那个巨大的衣柜上。
“今天好像降温了，你穿这么少别着凉了，我给你拿件外套披上。”
说着，她的手，就朝着衣柜的门把手伸了过去。
黎淑雪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她怀里抱着那团湿漉漉的被子，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离衣柜门越来越近。
一秒。
两秒。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急智，所有的计谋，在这一刻全部失灵。
衣柜里，秦铭己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甚至己经想好了开场白：“叔叔阿姨好，我是来……修水管的。”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不用！”
黎淑雪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把怀里的被子往床上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像一堵墙一样，死死地挡在了衣柜和她母亲之间。
“我不冷！我热！我热得快要着火了！”她语无伦次地挥着手，脸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涨得通红，“妈你快下去吧！我求你了！榴莲酥！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她这副反应过激，近乎歇斯底里的样子，反而让李梅愣住了。
她看着女儿通红的脸颊，急促的呼吸，还有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放大的瞳孔，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笑非笑，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
“行，行，我不动你的宝贝衣柜。”李梅收回了手，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那你自己快点啊。”
说完，她终于转身，走出了房间，还顺手带上了门。
“咔哒。”
门被关上的声音，如同天籁。
黎淑雪背靠着衣柜门，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顺着门板滑坐在了地上。
她抱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几秒钟后，她抬起头，用气声对着衣柜门说：“你可以出来了。”
衣柜门被从里面推开。
秦铭从里面钻了出来，脸色也有些发白，头发乱糟糟的，衬衫的领口皱巴巴地敞开着。
他靠在衣柜的另一边，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黎淑雪，第一次露出了有些狼狈的苦笑。
“你妈……观察力很敏锐。”他给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
“废话！”黎淑雪压低声音吼了回去，“现在怎么办？你怎么出去？”
“前门。”秦铭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开始手脚麻利地穿上自己的外套和裤子。
“我爸妈就在楼下客厅！”
“所以才要快。”秦铭己经整理好了自己的着装，除了脸色不太好看，又恢复了那个衣冠楚楚的秦教授模样。
他走到黎淑雪面前，朝她伸出手。
黎淑雪没有动，只是抬头看着他。
“起来，”秦铭的声音放缓了些，“我得走了。”
黎淑雪这才把手搭在他的掌心，被他一把拉了起来。
腿还是软的，她踉跄了一下，撞进他怀里。
秦铭顺势抱住了她。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轻微颤抖。
“怕了？”他低声问。
黎淑雪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嗯”了一声。
“怕还招惹我？”
黎淑雪不说话，只是抓着他衣服的手又紧了几分。
秦铭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走了。床单的事……你自己处理。处理不了就发消息给我。”
他松开她，转身走到房门口，手搭在了门把上。
他回头，最后看了她一眼。
昏暗的灯光下，女孩的脸颊依旧绯红，带着湿漉漉的慌乱和茫然。
刚才那个张牙舞爪，用言语和行动步步紧逼的“妖精”，仿佛只是他的一个错觉。
秦铭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
“黎淑雪，”他叫了她的名字，“刚才的考核……S+。”
说完，他不再停留，轻轻拧开门把，闪身出去，再悄无声息地带上了门。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黎淑雪在门口站了很久，首到她隐约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大门合上的声音，她才浑身一软，靠在了门上。
他走了。
肾上腺素褪去后，无尽的疲惫和酸软席卷而来。
她环顾着自己这个一片狼藉的房间。
地上的黑色兔子玩偶，床上那团吸了水的、沉甸甸的被子，还有被她胡乱塞进抽屉里的cosplay服装……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她一步一步地挪到床边，深吸一口气，掀开了那团湿漉漉的被子。
水渍的边缘，那抹梅花般的红色，依旧刺目地印在那张她最喜欢的粉色床单上。
黎淑雪盯着那片红色，缓缓地坐倒在床边，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手掌里。
真的就是比玩具好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