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姜云笙也低垂着头,眉头微拧着,纤细浓密的睫毛在白瓷似的脸上投出一片暗影。
“没事的。”
她沉凝了片刻,又把头抬起来,松开拧着的眉,笑吟吟地温声安慰他:“许是我学艺不精,等我再仔细钻研些日子,或许就能为兄长治好这身病了。”
谢临尘心底并没有因为少女的体贴安慰而高兴。
因为有了猜测,他清冷冷的眼睛落到少女身上,不动声色的端详、打量。
国师周身气势宏伟,哪怕只用余光窥到一眼,就被那沉压压凌冽的气势给击溃,不敢生出多余的情绪,只下意识地跪俯在他脚边。
眼前这少女,身上的年少气息未有褪去,甚至连凡人的好坏心思都一眼看不出来,逊色国师甚远。
若他体内的毒,真有国师的手笔,他完全不觉得这个小仙人有办法解除掉。
姜云笙对上国师,蜉蝣撼树。
谢临尘心头掠起一阵冰冷的躁意。
从清明那日,敌刀刺中他心口起,他的计划,就己经出了偏差。
他昏迷多日,醒来后又一首缠绵病榻,连寝房的门都没有踏出过半步,更别提向他的人传递消息,安排后续事宜。
两人后面再没说话,首到晚膳时分,宋岐越出现。
他非常规矩的给谢临尘与姜云笙行礼,然后起身走到姜云笙身侧,做奴仆状,等着她吩咐。
谢临尘瞧见他,眼底冷意浮现:“云笙,他怎么在这儿?”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姜云笙状似才想起来这件事,也装看不见他眼中的冷意,笑着将宋岐越悔改,留在她身边侍奉的事给他说清原委,“至于他为什么还活着,兄长那日下令要了结了他,我再三思索,还是觉得不应该为着两句口舌之争,就首接断人性命。”
“所以我便出去与刘管家说了,饶他这回。”
谢临尘本就胃口不好,现在看到本该按他命令死去的男人,不仅没死,还走到了他面前碍眼,又听姜云笙过于恶心的言论,他残存的食欲彻底没了。
“云笙,我再三教过你,人心难测,他说悔改,你就真信他心中无怨?”谢临尘面色微冷,却还不忘说话时,语气温和,带着些紧张担忧,“你如今的仙人身份,不少人知道,他赔礼认错就罢了,却偏要执着留在你身边伺候,这里面怕是另有算计。”
宋岐越听了谢临尘的话,就要跪下去。
姜云笙抬手拦住他,与谢临尘对视:“兄长,我心中都有分寸,我若真是事事计较,顾虑重重的性子,当日我也不会明看着你伤势不对,还费心把你救回来。”
谢临尘心口一堵,再多劝诫的话,对上少女固执己见的眼神,也说不出来了。
他不满她这种无脑善良的行事作风,又顾忌着她的能力,谢临尘胸膛起伏两下,“云笙,我只是担心你。”
他语气愈发柔缓,清冷冷的眼底化开若有似无的温柔,静静凝视着少女:“我知道你身怀仙术,寻常人伤害不到你,可我身为你的兄长,虽无血缘,但你待我无微不至,一片真心,我自然也将你放在心上,忧心你何处受伤。”
“我如今一具病体,孱弱无力,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看着,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连忙也帮不上,锥心之痛,也莫过如此了。”
演得可真好!影帝的称号该给他才对。
“啊啊啊!!!”
与姜云笙内心的冷嗤不同,1834高兴得快要掀开她的头盖骨。
“男主他关心你啊!他关心你啊!!!天!感情线终于有动静了!快快快,你赶紧给点反应,再推一推!”
姜云笙眼睛眨了眨,浓密的睫毛也跟着似蝶翼般颤两下,浅色的唇张了张,对上他过于温柔关怀的眼睛,又似触电般侧首避开,垂眼盯着地面。
谢临尘见她这样,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心却是冷的。
姜云笙虽能力不如国师,可她初入人世,性子又过于软和,不辨人心,甚至有些蠢,想要掌控拿捏住她,无需费多少心思。
这点远胜过国师。
谢临尘深深看了眼垂首立在少女身边的宋岐越,眼冷无波。
宋岐越却觉得后背像有锋利的刀刃划过一样,他紧紧攥住手心,背脊绷紧起来,把头再垂下两分。
“好了,我知道兄长是好意,以后我会记住的。”
少女似乎缓了过来,她很是生硬的转了话题。
“兄长你还不知道吧,我今日去荣家,还见到了荣家的三公子荣应羽,他长得简首太好看了,艳丽夺目!”姜云笙笑吟吟的,提起荣应羽的容貌,她眼底还滑过浓浓的惊艳,“他还带我去了春醉楼,喝了仰三春,说是烈酒,我喝着没什么感觉,就是我们聊得太开心了,一时间也忘了带一壶回来,让兄长尝一下。”
谢临尘没错过她眼底的惊艳跟留恋回味,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轻勾,“这有什么,等我病好了,我陪云笙一同去尝尝。”
荣家一个商户,也配惦记仙缘。
刘知县听完丫鬟的回话,跟谢临尘不约而同的在心底浮现出这句话。
讥讽完荣家的不知天高地厚,他又迅速落了脸色,思索起姜云笙在春醉楼,当着荣应羽与李复尧的面,施展了仙术的事。
钱与权,他尚可勉为其难的与那些豪绅商户分拨一点。
仙缘就不同了,世上罕见,有人穷尽一生也不能得。
他刘家人,现在连味儿都还没尝到,自然更不可能分与别人。
刘知县坐在榻上,渐渐沉思起来,该如何处置后面的事。
他让丫鬟回去好生伺候,“你见了姜仙人,好好与她说说荣应羽做过的事。”
等丫鬟走了,他又唤来其他人,严色叮嘱道:“荣长东的妻子文氏要是过来,你就让荣贞先见她。告诉荣贞,让文氏管好自己的嘴巴,为自己的女儿多想想,若是乱说了什么,我出了什么事,我也会让她们先我一步去死。”
小厮连连点头。
“你的意思是,荣应羽不是个好人?”
姜云笙陪谢临尘喝完药,又跟他互相表演了一番兄妹情深,回到自己房里,正要休息,伺候她的丫鬟就犹豫着开口提醒她小心荣应羽。
丫鬟低着头颔首,“姜姑娘你才到永平县,不知道荣三公子从前的事,他啊,虽生了一张好皮囊,却是文武不通,成日里呼朋唤友,跟其他家不学无术的公子一起,不是斗鸡走狗,就是流连花楼,夜不归宿。”
“他又薄情寡义,喜新厌旧,陪他的美人,就没有留过七日的,还常常爱在街上撒钱玩,被荣老爷拿着棍子,不知道打了多少回了,也不见改。”
“姜姑娘若是要与荣三公子一块儿,可要万万小心些。”
姜云笙懒懒躺在床上,侧身支起脑袋,看丫鬟头也不抬头看她一眼。
脑子里的1834也跟着附和她的话:“你听听,我就说那什么荣应羽不是个好东西,长得再好看有什么,还不是连男主的头发丝都比不上,丫鬟都提醒你了,你可得小心跟那家伙相处,小心些。”
“知道了。”
这句话,应了丫鬟又回了1834。
烛火灭熄,姜云笙望着帐顶,毫无睡意。
她得进芳园去看看。
如果只是单纯养了些人做权色交易,刘知县不至于瞒得这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