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白水河翻着浑浊的浪头,刘秀赤足踩在河岸龟裂的田垄上。去年秋汛冲垮的堤坝残骸半埋淤泥中,露出半截"建平元年"的纪年木桩——正是他出生那岁官府所立。老农王叟跪在龟裂的稻田里,捧起干涸的蝌蚪尸骸:"去年大水淹了麦,今春无雨又绝秧,这日子..."
"河伯发怒啊!"巫祝在龟甲上灼出裂纹,"需献三牲百石..."话音未落,刘秀的环首刀己劈开祭坛。青铜俎案裂成两半,露出底部暗藏的引水竹管——巫祝早将祭品转移至私仓。
邓禹拾起断竹细看:"切口平齐,乃铁官锯子所为。"他顺着竹管走向,在芦苇荡中挖出十瓮腌肉。围观百姓的怒火瞬间转向巫祝,刘秀却按住众人:"留他性命,且看真神显灵。"
翌日晨雾未散,刘秀带人在河滩架起青铜矩尺。他将传统首矩改良为曲尺,首角处悬挂铅坠,横杆刻二十八星宿刻度。当阳燧聚焦的光斑落在"角宿"位时,邓禹挥动令旗,十二名持竿者沿河岸排开。
"左三寸,降一宿!"刘秀的呼喝声里,测工移动木竿。阴丽华在绢帛上绘制等高线,惊觉河床竟比三年前抬高三丈有余。老河工指着对岸的沉木:"上游山民伐林垦荒,泥沙俱下..."
刘秀突然跃入河中,在齐腰深的水流里摸到块带孔青石——这是前汉修建的"龙首渠"分水闸残件。他掏出随身的药王玉简,在石面刻下新渠走向:"引白水,灌棘阳,淤沙肥田三百顷。"
开工那日,八千役夫齐聚河滩。刘秀将传统夯土改为"骨土砂"三合:下层铺碎陶防鼠,中层混糯米浆与石灰,表层掺入铁官矿渣。当第一版夯土筑成时,暴雨骤至,新堤竟滴水不透。
"这夯杵有讲究。"岑彭发现杵底包着铜皮,每击地面便发出特定声响。刘秀命夯手按《鹿鸣》曲调劳作,能随节奏持续三百杵者,日赏粟米三升。不消十日,河堤上《鹿鸣》声震天,二十里外可闻。
阴丽华督造的分水鱼嘴处,暗藏二十八根柏木桩。她命工匠在木桩表面刻逆鳞纹,可分散水流冲击。老河工初时不以为意,首到春汛时见激流在鱼嘴处自然分道,方知鳞纹竟暗合《考工记》中的"水弩"原理。
西月桃花汛至,上游漂来巨木堵塞河道。刘秀命人砍伐南坡毛竹,编成三丈长的竹笼。又令铁官赶制带钩铜链,将竹笼与巨石串联沉入河心。
"这比石囷轻便十倍!"邓禹看着竹笼在激流中稳如磐石,突然发现笼中石块竟用红绳捆扎——这是刘秀教百姓标记田界的旧绳。巫祝余党趁夜破坏竹笼时,红绳浸染的茜草汁遇水泛光,守堤民壮即刻擒获贼人。
五月插秧季,刘秀踏进棘阳最大的望天田。他解下腰间玉具剑,劈开废弃的水车龙骨:"轴心偏移三寸,自然难转。"又命铁官重铸铜轴,在叶片加装可调角度的木楔。
当第一架改良翻车转动时,八十老妪竟能独自车水灌田。刘秀教人在车架刻二十八道刻痕,每转一周投一竹签,孩童嬉戏间便完成计量。秋收时,这片旱田竟产粟百石,老农将谷穗编成"神农车"挂在车头。
通水那日,巫祝余党在干渠埋设瘟尸。刘秀早命阴丽华在渠首投掷石灰包,漂白的渠水裹挟腐尸冲至祭坛。当百姓看到浮尸腰间的青铜鱼符——正是官府小吏凭证——顿时醒悟所谓"河伯索命"实乃人祸。
邓禹带人掘开巫祝宅院,地窖中堆满私截的赈灾粮。刘秀当众将粮粟倾入渠中,金黄的谷粒顺流而下,沿岸饥民纷纷跪地:"此真龙涎也!"
冬至祭渠时,刘秀在渠畔立青石禾碑。碑文刻着"三十税一"的租约,又暗藏二十八宿方位。当月光透过碑顶圆孔,光斑恰落在"角宿"对应的里正家门——此户今岁纳粮最丰,刘秀亲赐"力田"木匾。
更始帝的税吏欲篡改碑文,却发现青石表面涂着铁官特制的"百炼灰"——刀刻即显红痕。当夜,白水河突然改道绕碑而行,百姓皆传"禾碑镇河伯"。而刘秀知道,这是上游鱼嘴工程终于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