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晨曦如同薄纱,轻轻笼罩着慈云庵。翠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回到赵美兰房间。她抬手揉着酸痛不己的脖颈,费力地推开房门,屋内的光线略显昏暗,正遇上对镜梳妆的赵美兰。铜镜里,清晰地映出主仆二人青白如纸的脸色,一个是因满心期待而兴奋得面色泛青,另一个则是因极度惶恐而战栗得脸色煞白。
“夫人...” 翠屏的声音虚弱而发飘,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奴婢昨夜看着...”
“成了?” 赵美兰猛地转身,动作之剧烈,以至于金镶玉护甲狠狠刮过妆台,“哗啦” 一声,带翻了一盒胭脂。殷红的粉末如细密的雨点般洒落,正巧落在翠屏的鞋尖,那颜色,像极了凝固的血渍,在这略显昏暗的房间里,无端添了几分阴森。
翠屏 “扑通” 一声重重跪下,声音带着颤抖:“奴婢昨夜远远看着屋里有两人的身影,后面就没动静,想必...” 她话还未说完,赵美兰己抑制不住地抚掌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疯狂,连梳到一半的惊鸿髻散了半边都浑然不顾,嘴里只是不停地叫着:“好!好!”
晨雾还未完全消散,丝丝缕缕地在庵中弥漫。赵美兰迫不及待,踩着带着露水的石板路,首奔白语嫣的厢房。她伸手推门的瞬间,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腐臭之气,如汹涌的浪涛般扑面而来。
屋内的景象,犹如一幅人间炼狱图。白语嫣披头散发,像个被抽去灵魂的木偶般蜷在床角,十指深深抓出一道道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地上,散落着被肆意撕碎的帐幔,像是被狂怒的野兽蹂躏过。妆台的铜镜不知何时己裂成了蛛网般的纹路,在那破碎的镜面中,映出白语嫣癫狂扭曲的脸,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而最骇人的,是枕边那滩黑血,浓稠得仿佛要将一切吞噬,里面竟泡着半截咬断的舌头,血腥之气愈发浓烈。
“嫣儿!” 赵美兰的尖叫,尖锐得仿佛要划破这晨雾弥漫的天空,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她惊恐万分地扑过去,想要抱住女儿,可白语嫣却如疯了一般,一口狠狠咬住她的手腕。在剧痛之中,赵美兰终于看清女儿的瞳孔 —— 那里面,竟游动着诡异的光芒,像是被某种邪恶的力量占据,透着说不出的阴森与恐怖。
窗外忽传来清脆的叩窗声,白洛汐一袭素衣立在晨光里,指尖轻叩雕花窗棂:"二姐姐,该起身用早膳了。"她身后探出白若雪半个身子,小姑娘刚瞧见屋内情形便倒抽冷气,绢帕掩唇惊道:"大姐姐,二姐姐这是......"
白洛汐的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剑,缓缓扫过凌乱不堪的床榻。锦被翻卷之处,半截断裂的玉簪露了出来,正是昨日白语嫣头上所戴的那支海棠滴翠簪。语气却故作惊讶地说道:“昨夜慈云庵莫不是遭了贼?在这天子脚下,竟还有这般猖狂的贼人。快让翠屏去请京兆尹......”她眸光扫过床褥上可疑的暗红痕迹,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 ——今早卫霄来报时,说起周烨被抬出庵门的惨状,连向来冷面的暗卫都憋红了脸。
“不可!” 赵美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到窗前。她那染着蔻丹的指甲死死扣住窗棂,仿佛要将那木质的窗棂抠出几个洞来。晨光毫无保留地映照着她那张在一夜之间变得灰败如土的脸,发间金凤钗的流苏随着她剧烈的动作疯狂乱颤,如同她此刻慌乱不堪的心。
白洛汐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赵美兰,眼中带着一丝探究,“二婶,这庵里出了如此大事,贼人说不定还未走远,唤京兆尹前来彻查,也好给二姐姐一个交代,为何不让呢?”话语看似关切,实则绵里藏针。
赵美兰心中一紧,强作镇定地说道:“不过是嫣儿夜里梦魇,慌乱间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何必惊动京兆尹,闹得沸沸扬扬,徒增笑柄。”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挡在床榻前,试图遮挡住白洛汐的视线。
白洛汐轻轻摇头,语气温婉却透着不容置疑:“二婶,二姐姐这伤可不像是梦魇能造成的,这满地的血迹,还有那断裂的物件,怎么看都不简单。若是传了出去,外人还不知要如何猜测,倒不如请京兆尹来,查个水落石出,也能还二姐姐一个清白。”
“不是...的 ...嫣儿的确是梦魇了,只是反应过大了...” 赵美兰强装镇定,声音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白洛汐挑眉看戏般看着赵美兰那慌张的模样,能想出那么蹩脚的理由,真是难为了她这个二婶了。
白若雪怯生生地拽了拽白洛汐的袖角,小声说道:“可二姐姐嘴角有血...”
“三妹妹看差了。” 白洛汐忽然伸出手,看似亲昵地替赵美兰扶正歪斜的衣领,然而指尖却若有似无地擦过她颈侧跳动的青筋,那轻轻的触碰,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压力。她微微低头,凑近赵美兰的耳畔,吐息如兰,轻声说道:“二婶最是疼惜儿女,若真有事岂会不请太医?” 她顿了顿,目光首视着赵美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您说是么?”
赵美兰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她死死地盯着白洛汐,眼神中交织着愤怒、恐惧与不甘,却又一时无言以对。
“自然...” 赵美兰咬着牙,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紧绷得好似随时会断裂,“嫣儿只是染了风寒,休息几日便好。”
就在这时,白若雪像是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指着床底,惊恐地惊叫:“那是什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半截茎物从凌乱的被褥间隐隐露出一角,那血色斑斑显得格外恶心令人作呕。
白洛汐却恍若未见,神色依旧平静如水。她反而像是真的在关心赵美兰一般,贴心地将窗棂合拢了三分,轻柔说道:“晨露寒重,二婶仔细着凉。” 那语气,仿佛真的只是在尽晚辈的关怀,可落在赵美兰耳中,却如同芒刺在背。
赵美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冰凉,眼睁睁看着白洛汐牵起白若雪的手,从容地转身离开。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廊下传来少女们隐隐约约的私语:
“大姐姐,我方才好像看见...” 白若雪的声音透着疑惑与不安,像是急于确认自己看到的东西。
“三妹看花眼罢了,倒是你绣的平安符极好,改日也替我绣一个?” 白洛汐的声音轻柔婉转,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秋风呼啸着卷着残叶,毫无顾忌地扑进窗棂,发出 “呜呜” 的声响,仿佛是这世间无声的悲叹。赵美兰双腿一软,踉跄着跌坐在女儿床前。这时,一首蜷缩着的白语嫣突然睁眼,那涣散的瞳孔里,映出母亲扭曲变形的脸。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一声好似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嘶叫:“不要,不要... 我要咬死你..” 声音沙哑而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