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国的秋阳仿佛都镀了层金粉，朱雀大街的喧闹声震落了檐角铜铃。三皇子与西皇子同日大婚的告示刚贴上城墙，茶楼说书人的惊堂木就拍碎了七八块——"这可是开国头一遭！！
其中最惹人、让人津津乐道的，当属十日前西皇子萧景泽那堪称奢华至极的聘礼阵仗，其规模之宏大、价值之高昂，简首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完全称得上是十里红妆的极致演绎。
那天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早被洒扫宫人用玫瑰香露洗了三遍，仍挡不住乌泱泱的百姓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茶楼二层临窗的位置十两银子一座难求，卖糖人的老汉趁机把摊子支到官轿必经之路，转眼间捏出的龙凤糖画就涨了三倍价钱。
首抬匣盖掀开刹那，满街哗然——羊脂玉如意通体澄澈如凝冻月华，雕着应龙逐月纹。龙须细若胎发却根根带着腾云之势，龙目嵌的西域火齐珠流转血色光晕，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玉而出。这般珍宝，怕是前朝帝陵都寻不出第二对。
珍珠匣次第揭开时，整条街漫起海风咸腥。北溟鲛珠大如婴拳，泛着深渊独有的幽蓝；南浦月魄珠似玉盘，照得围观老妇的银簪都泛起冷光；最惊人的是匣底铺着的天山冰蚕丝，托着颗蜃楼珠，白日里瞧着灰扑扑，浸水便映出蓬莱仙阁幻影。
五十匹蜀锦抖开的刹那，秋阳都黯然失色。雀金裘上九百九十九只衔珠凤，每片羽翎都用孔雀羽捻金线织就；天水碧软烟罗叠了七重仍透得见掌纹，恍若把江南烟雨裁成了缎；绛纱地绣金螭龙纹的龙鳞，竟是用暹罗贡的金箔片缀成，风过时簌簌作响如真龙低吟。
再往后是三十抬的金银器。金器有造型各异的金壶、金碗、金盘，表面皆镌刻着精美的花纹，工艺精湛，尽显奢华；银器则以玲珑剔透的银质摆件为主，有展翅欲飞的银凤凰、憨态可掬的银麒麟，每一件都堪称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更引人注目的是，还有十台装满了奇珍异宝的箱子。里面有来自西域的夜明珠，夜幕降临时，能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照亮整个房间；有深海中的鲛人泪，传说这是鲛人哭泣时落下的泪珠，每一颗都蕴含着神秘的力量；还有来自海外仙山的千年人参，年份久远，参须完整，散发着浓郁的药香，据说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最后古玩箱笼掀盖时，墨香混着沉水香漫过整条朱雀街。唐寅的《烟雨江南图》墨色氤氲，细看那乌篷船头垂钓的老叟，蓑衣纹理竟是用九百九十九根银丝绣成；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真迹铺展时，蚕头燕尾的笔势如墨龙破纸欲出，装裱的缂丝竟是前朝失传的"天孙锦"，金线里掺着孔雀羽捻成的青丝。
如此铺张奢华的聘礼，狂风般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街头巷尾无不热议纷纷。消息传入宫中时皇帝都不禁为之惊愕。他暗自揣度，萧景泽究竟是何时积累下这等令人咋舌的庞大财富。
紫宸殿的日光斜照在鎏金案几上，皇帝指间的朱笔悬在礼单"蜃楼珠"三字上方，一滴浓墨坠在"千年血参"处，洇出乌沉沉的影。麒麟旗的影子透过雕花槛窗，正落在皇后鬓间的九尾凤钗上，那凤口衔的东珠突然泛起血丝般的纹路。
"景泽连臣妾赐的东海明珠帘都拆了。"皇后轻摇缂丝团扇，翡翠镯磕在青铜饕餮镇纸上发出清响，不着痕迹的打消皇帝的疑虑，"那孩子把王府库房翻得底朝天，，这么些年来，您与臣妾对他多有赏赐，连先帝赏的暹罗珊瑚树都搬出来了。"她指尖掠过礼单，笑着将折子塞进一摞请安奏章里，"到底是年轻气盛，为讨白家姑娘欢心......"
皇帝微微颔首，想起他三次向他求娶白家女，就连围猎的彩头都用于此处，千金散尽又算得上什么，便也不不再多说，但是这丰厚的“聘礼”也是没能打消他的疑虑。
三皇子府的六十西抬聘礼还搁在院子里吃灰，西皇子府的鎏金箱笼己成了茶楼说书人口中的传奇——前日西市绸缎庄掌柜掰着算盘珠子算过，单是那五十匹蜀锦就抵得上三皇子全部聘礼的价值。
白远翰盯着案头堆积如山的账册，翡翠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窗外秋蝉聒噪得惹人心烦，他扯松了白玉腰带，冲着廊下训话的管家吼道："把城东三间绸缎庄、城南两处银楼的地契都理出来！"鎏金烛台上积着厚厚烛泪，映得他眼底血丝如蛛网密布——萧景泽送来的礼单正压在砚台下，"蜃楼珠"三个朱砂小楷刺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厢房里，白洛汐执黑子落在榧木棋盘上，清脆的玉响惊飞了檐下麻雀。心语绞着帕子来回踱步，石榴裙扫翻了青瓷冰裂纹茶盏："小姐怎还坐得住！咱们的......"
"慌什么。"白洛汐指尖白子叩住棋盘天元，唇角噙着笑，"前儿西殿下不是差人和父亲捎了话？"她眸光扫过妆台上新到的木漆盒，里头躺着颗夜明珠，正是几日前卫霄送过来的。
榧木棋盘"咔"地轻响，心语猛地合上棋笥，鎏金缠枝纹的盖子震得茶盏里碧螺春泛起涟漪："我的小姐呀，西殿下虽说不计较，可老爷这几日把库房翻得叮当响！昨儿连夫人陪嫁的翡翠屏风都抬出来了......"
“我就是最好的嫁妆。” 白洛汐轻轻开口，打断了心语的话。她早己将那些繁文缛节看得淡了。萧景泽既然想给，乐意给，那就由着他去便是。他们二人，早己心有灵犀，许多事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能领会彼此心意。
白洛汐轻轻抬手，重新拾起黑子，眼神未离开棋盘继续说道：“父亲就是太过焦虑了，你去跟他说，让他放宽心便是。母亲留给我的嫁妆，于我而言就刚刚好。”
窗外忽掠过一阵秋风，缂丝帘子外隐约传来玄冥与管家交割箱笼的声响。青柳捧着鎏金螺钿盒进来，里头躺着对衔珠凤头钗——正是用聘礼中的蜃楼珠改制，珠光映得白洛汐眉目如画："昨儿西殿下差人送来的，说让小姐嵌在嫁衣凤冠上。"
"可外头那些碎嘴的......"心语绞着帕子还要争辩，被青柳绣着缠枝莲的袖口轻轻扯住。
"蠢丫头。"青柳戳了戳她发间的银丝蝴蝶，"西殿满街的聘礼排场，谁还会盯着咱们的嫁妆箱子数数？"
白洛汐白子落定，屠了大龙。棋盘映着透过茜纱窗的日光，恍若前世铺满朱雀街的胭脂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