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散时,月牙己挂上飞檐。萧景泽替白洛汐拢好狐裘,指尖状似无意擦过她耳垂:"丞相府东角门的路灯该修了,上月有野猫撞翻烛台。"白洛汐心头一跳——没想到那么不起眼的事情他都知道。
两人沿着荷塘慢行,水面漂着方才放的莲灯。萧景泽忽然驻足,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醉仙楼的桂花糖蒸栗粉糕。"荷叶清香混着甜腻热气漫开,白洛汐怔怔望着他指尖沾的糖霜——前世她咳血生病时,这人冒雪翻遍全城,寻来的也是这包点心。
"泽哥哥好偏心!"沐芷涵的娇嗔从九曲桥传来,小丫头提着琉璃灯追得叶凌川满园跑,"我也想吃栗粉糕!"萧景泽顺手将剩下半包掷给好友:"喂猫的。"叶凌川凌空反手想要接住油纸包,方向接错手一抖洒在沐芷涵发髻上,惹得少女顶着满头栗粉跺脚。
回府马车行至朱雀街转角时,萧景泽忽然敲响车壁。卫霄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殿下,三条尾巴。"白洛汐掀帘望去,长街两侧商铺早己打烊,唯有秋风卷着枯叶在石板路上打旋。
"闭眼。"萧景泽突然将她按进怀里,玄色大氅裹住两人。白洛汐只觉耳畔掠过三道劲风,接着是箭矢钉入木质的闷响。车帘被掀开的刹那,她看见卫霄剑尖挑着三支淬毒的弩箭,箭尾赫然烙着潦草的头纹。
十二名黑衣刺客从屋顶跃下时,萧景泽左手仍稳稳托着茶盏。他右手在案几上轻叩三下,车底板突然弹开暗格,一柄鎏金错银的陌刀泛着寒光。"抱紧我腰。"他在白洛汐耳边低笑,震得她心口发麻。
刀光劈开车厢的瞬间,沐逸风的白玉笛声破空而来。三枚透骨钉精准穿透刺客脚踝,叶凌川的红缨枪随后扫到:"西哥!小爷新裁的云锦外袍要是溅了血,你拿幽云十六骑的军饷赔!"
最凶险的攻势来自巷口阴影处。两名刺客佯攻沐逸风,真正的杀招却是从地底突刺的弯刀阵。萧景泽揽着白洛汐腾空而起,陌刀劈开青石板,地下竟藏着铁索绞盘。他足尖轻点锁链借力,刀锋回旋时割断八条麻绳——远处瞭望塔上的灯笼应声而落,照出埋伏在塔顶的弓弩手。
"留活口!"白洛汐突然高喊。她袖中银丝缠住最后那名刺客的弯刀,借着萧景泽的内力一扯,竟将人拽到跟前。那人正要咬破毒囊,却被叶凌川用栗粉糕堵了嘴:"逸风,你们云澜国的迷魂散呢?"
混战平息后,白洛汐才发现萧景泽的陌刀柄上刻着行小字:永宁三年冬。正是他们前世诀别那日。她指尖抚过刀痕,忽然被握住手:"当年你说陌刀太凶,我便改用剑。如今......"
"如今甚好。"白洛汐截住他的话,将陌刀归鞘,"凶器护得住该护的人,便是祥瑞。"她发间银蝶簪不知何时歪了,萧景泽伸手扶正时,沐芷涵的琉璃灯恰巧照过来,映得两人交叠的身影在砖墙上晃了晃。
卫霄押着刺客过来时,白洛汐正用帕子包桂花糕。她状似无意地碰了碰刺客颈侧,突然掀开那人衣领——锁骨处赫然烙着礼亲王府的鹰隼印记。"听闻礼亲王上月新得了批漠北马奴?"她笑吟吟望向萧景泽,眼底却结着冰。
丞相府角门前,白洛汐踩着脚凳下车时,忽觉腕间一紧。萧景泽将个温热的鎏金手炉塞给她:"有空看看东墙第三块砖。"她低头掩住笑意——那正是前世他们传递书信的暗格所在。
更声荡过重檐时,白洛汐果然在砖缝里摸到个竹筒。展开信笺,却是幅墨迹未干的画:月下荷塘边,男子执刀而立,刀尖挑着个歪歪扭扭的糖人。她对着烛火细看,那糖人裙摆上还描着只银蝶。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叩击声。萧景泽的玄色衣角在风中翻飞,他隔着窗棂递进支九叶灵芝:"沐逸风从北狄商队截下的,留着。"白洛汐正要开口,忽见他指尖沾着点朱砂——正是她昨日在书房批注账本时用的颜色。
"你翻我窗了?"她挑眉。
"来取回糖人钱。"萧景泽晃了晃不知何时顺走的翡翠笔洗,眨眼消失在夜色里。白洛汐握紧灵芝,忽然瞥见砚台下压着张新笺:画中男子衣袂处多出个小人,正踮脚往他鬓边插桂花。
青石板上的露水沾湿了萧景泽的蟒纹靴,他随手折了支枯荷挡在白洛汐发顶:"雨珠子凉。"两人影子在灯笼下叠成模糊的一团,远处沐逸风踹刺客的闷响混着叶凌川讨要洗衣钱的嚷嚷,倒衬得这截宫墙格外静谧。
"那幅糖人画..."白洛汐故意踩中水洼,溅起的泥点沾上萧景泽衣摆,"把我画胖了。"
萧景泽腕间铁护甲擦过她手背,稳稳扶住险些滑倒的人:"北狄商队说这是按照西疆新娘的模子刻的。"他突然贴近她耳畔,"毕竟某人小时候,偷穿嫁衣翻墙..."
"萧景泽!"白洛汐耳尖通红地攥紧九叶灵芝,却见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糖人——裙裾银蝶振翅欲飞,正是她今日装扮。
瓦片突然哗啦啦响成一片。沐逸风倒挂在檐角,白玉笛穗子扫过白洛汐鬓边:"我说怎么非要亲自往回查呢,原是赶着送定情信物。"叶凌川蹲在墙头往嘴里抛栗子糕,鼓着腮帮子含糊道:"西哥你飞刀救美那招,比戏班子武生还俊!"
"还有更俊的。"萧景泽突然揽住白洛汐的腰腾空而起,陌刀劈开沐逸风栖身的飞檐。众人惊呼中,他脚尖轻点坠落的琉璃瓦,抱着人旋身落在丞相府门前的石狮上。夜风卷起大红披风,恰似凤凰展翅。
沐芷涵提着灯笼追过来,琉璃光照见白洛汐绯红的脸颊。"泽哥哥耍赖!"她跺脚拽叶凌川的箭囊,"我也要飞高高!"
萧景泽面无表情地弹开沐逸风探向糖人的手:"二十万两。"见众人发愣,他慢条斯理补充:"幽云十六骑下月军饷,不是要抵叶凌川的衣裳钱?"
"你早算计好了!"叶凌川的红缨枪差点捅穿糖人。
白洛汐趁机跳下石狮,却被萧景泽用披风裹住。"他们闹惯了。"他低头帮她系紧狐裘带子,冷峻眉眼被灯笼映得忽明忽暗,"糖人钱是从你翡翠笔洗里取的碎银,够刻三百个新娘像。"
追兵般的脚步声逼近时,萧景泽突然推她进角门。朱门闭合的刹那,他隔着门缝塞进块温热的玉佩:"聘礼的边角料,雕了个玩意儿玩。"白洛汐背靠门板,听见外头瞬间鸡飞狗跳——
"萧景泽你拿御赐龙纹玉雕兔子?!"
"西哥等等!说好的雪狼崽子呢?"
她着玉佩上活灵活现的垂耳兔,突然发现兔爪藏着极小的刻字:汐。墙角第三块砖轻轻响动,新塞进来的油纸包还冒着热气,醉仙楼的标记旁画着个气鼓鼓的糖人,穿着新郎喜服。